景星体内灵力雄厚,柳重月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体验感了。
    红衣在眼前晃过,柳重月跃上屋顶,手中长剑指天,面色平静,音量不大不小,淡声道:“来。”
    话音刚落,一道天雷直直劈下,顺着剑尖滑下,却并未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反而瞬时欲脚下四散而开。
    一时间妖兽纷纷嘶叫,整个城中一片混乱,耳边嗡然嘈杂。
    景星的红衣衣摆被罡风吹得摇曳不停,柳重月站在风中,手中剑身一晃,又道:“破。”
    风团快速旋转着,萦绕在整个太鼓城的上空,形成大片乌黑的云层。
    浓雾四起,什么都看不见了。
    “轰隆——”
    天边落下惊雷,柳重月隐约听到瓷妖的尖叫:“你以为你将妖兽收复就万无一失了吗!这里早就是一座死城了!”
    “是幻境还是真实又与我何干,”柳重月平静道,“我所做,只为自保而已。”
    顿了顿,他又道:“你的本体在幻境外吧,我猜董凡雁对这层幻境做了什么,你进入幻境对身体也有耗损,所以你不能长时间入内。”
    柳重月轻轻笑了一下,声线却有些泛冷:“你自身难保,还是先顾你自己吧。”
    他言尽于此,又一道惊雷落下,整个世间都随之陷入黑暗。
    柳重月感到景星的幻体正渐渐消散,心知是传唤之阵开始失效了,便放松了身体的掌控,被对方的魂魄挤出了体外。
    柳重月的魂魄在半空飘荡了一会儿,忽然又没了意识。
    ***
    “那瓷妖又在城中作乱了。”
    “太鼓城?”
    “是,她占了董凡雁的身体,在城里掀起妖祸之乱,现在城里已经一片狼藉了。”
    柳重月隐约听见有两人在说话,声音很陌生,自己也无法动弹,周围一片漆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只觉得身体似乎正飘在半空,落不到实处。
    柳重月等了一会儿,又听先前那人叹了口气。
    声音似乎就在自己身边,离他很近。
    “天道不允我入下界。”
    “我替您去!”
    “你去做什么,懂点三脚猫的功夫,小心到时候又通知我入下界替你收尸。”
    那人轻笑了两声,声线很是温和,“向安是仙人转世,他应该会处理好的,这是他的劫难。”
    他将身边那人打发了,周遭又安静下来。
    柳重月感到一股温和的灵力正顺着自己的魂魄游走,逐渐有了实感。
    半晌他总算得以睁眼,眼前是客栈破败的天顶,墙角出还在淅淅沥沥滴着水。
    柳重月先前强行占据景星的身体,调动灵力,魂魄也是要收到压力的,现在有些疲惫,没力气动弹。
    他躺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然后彻底坏了,咔嚓倒了下来。
    辛云:“……”
    辛云将门板靠在墙上,靠近了榻边。
    见柳重月已经醒了,他道:“瓷偶的身体快不行了,我勉强黏连了一些,于事无补,或许没办法再活动了。”
    顿了顿,他又问:“你既能附身在你师弟身上,是否可以再换一个宿主?”
    “换谁?”柳重月恹恹道,“你么?”
    “如果你想的话,”辛云也没拒绝,“我可以暂时把身体让给你。”
    “谢谢,”柳重月弯弯眼睛,“不过……我对别人的身体暂时还没那么多的兴趣。”
    他这般说,辛云反倒觉得有点失落,下意识道:“可你先前……”
    他音量落下去,小声说:“你先前都附身在你师弟身上了。”
    “那是我有办法清除妖兽,我需要灵力才附在他身上的,”柳重月抬起手,看看自己从掌间断裂的裂隙,“论身体有什么能比自己的好用。”
    他似是不想谈论这件事,原本附身之法对他来说并不是他最喜欢的方式,也不爱用,难得用一次也是因为事态凶险,没得选了。
    他转了话题,问:“外面是什么情况了。”
    “幻境里的进程恢复正常了,”辛云道,“那瓷妖退出了幻境。”
    “城中百姓死伤惨重,向安去向仙道求助,但是……”
    辛云摇了摇头,柳重月皱皱眉,问:“仙道没同意?”
    “是,仙道说此事他们没办法管,都是这一城百信的命数,若是插手了,会破坏既定的轨迹,导致一切崩坏。”
    柳重月忽然想起先前在梦中听到那个陌生的声音说的话。
    他说这是向安的劫数。
    可若是向安没按照既定的方向走呢?
    柳重月问:“上界仙人里,有向安这个人吗?”
    “……”辛云沉默了片刻,“不清楚。”
    柳重月猜测,向安恐怕没有成功度过劫数,再次回归上界做他的仙人。
    反而是上界的仙使在千年前陨落。
    先前自己梦到的人,兴许就是仙使。
    柳重月想得头疼,又问了点关于向安的事情,辛云先前出去了一趟,只知道向安去求助仙道,没见到董凡雁。
    如今向安正在帮着城中百姓往安全的地方迁移,东城此处已经彻底被妖兽占领。
    柳重月点点头,道:“你带我去那里,董凡雁之后应该还会去找向安的。”
    辛云便附身下来,打算将柳重月抱起。
    衣袖被微微上推,露出了手腕和一小截手臂。
    柳重月眼尖地看见他腕上与手背的黑绸已经被祛除,手背与手腕上皮囊血肉腐败着,已经露出了其中的森森指骨。
    柳重月后背蓦地一阵发凉,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将衣袖用力扯上。
    正在腐烂的地方已经蔓延到了手肘处,两只手都是如此。
    柳重月茫然了一瞬。
    他动作太快,辛云也不曾反应过来,见对方呆愣住,这才将手抽回,用衣袖挡住了手臂。
    他心跳很快,若非觉得自己手臂丑陋,他也不会一直用绸缎遮掩住。
    实在是那时被妖兽咬到,扯散了黑绸,如今也找不回来了,才只能作罢。
    柳重月还在出神,辛云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他在柳重月面前一向如此,心绪七上八下,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所有情绪都因对方的态度而起伏。
    辛云知晓这样是不对的,可又无从化解。
    甚至还有些甘之如饴。
    他担心柳重月觉得自己的手臂可怖。
    虽然……这本来也是事实。
    柳重月眨眨眼,懵然问:“你的手臂为何会这样?”
    第21章
    辛云脸上神情有些尴尬难堪,只将衣袖挡下,将手腕遮住。
    但手臂无法遮挡,还是能看得到些许。
    “许久之前便有的了。”辛云只是随便解释了两句,看样子并不想多说。
    他又俯身将柳重月抱起来,往客栈外走。
    行动倒是无异,似乎皮囊的腐朽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柳重月总觉得辛云像是有秘密,就像后来的程玉鸣一般,看着倒是对自己毫无保留,现下想想却又发现似乎并非如此。
    程玉鸣修的什么道,修为究竟到了几成,他其实一点都不知晓,程玉鸣也从未与他提起。
    柳重月也不知晓自己当初是为什么会这般心甘情愿和对方走到一起去,分明他不是那样会因为一朵魔骨花而动情的性子。
    在他遇见程玉鸣之前,也曾游走于安垣东洲之内,见过许多大江大河,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
    其中也不乏有对他示好之人,程玉鸣决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他最后还是栽在了程玉鸣身上,像是对方给他下了蛊似的。
    柳重月被辛云抱在怀里。
    外面是阴沉一片的天色和呼啸的寒风。
    房屋倒塌,整个东街一片荒凉,再不见从前繁华景象。
    辛云的声音轻轻的,被裹在风里,有些听不真切,只能感觉到对方说话时震颤的胸膛。
    柳重月出了会儿神。
    昌兰郡从前也经历过这样类似的事,他从烟山赶去昌兰郡,那里已成了一片废墟。
    柳家也没了。
    小叔失踪已久,无法探知到他的下落。
    柳重月一个人搜查昌兰郡遭此劫难的原因,待了两日又看见程玉鸣跟着去到那里,说要陪他一起。
    柳重月心想自己当初是什么说的?
    似乎是说了“不用”。
    但程玉鸣还是留了下来,从魔域历练,再到昌兰郡被屠城,程玉鸣一直在他身边。
    无论他去到哪里对方似乎都能知晓他的位置,然后以巧合之名赶到他身边。
    这样的窥视感让柳重月感到不适应,但也说不出究竟是何处不适应。
    毕竟对方的做法确实无可指摘,感恩都有些还不清,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更不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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