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霜终于侧了半身,看见了姜无伤,点了点头。
    还是没有进来的意思。
    姜无伤递给对方糕点:好吃的嘞,尝尝。
    举了半天,见凛霜似笑非笑,才意识到自己擅毒,这举止很是反常,主上怕是起了疑心。
    当即收回手臂,讪笑。
    没下毒。
    直说罢。,凛霜干脆利索,又抓了谁试毒?得罪了那家?风眠摆不平?
    接二连三的问题,堵得姜无伤语塞。
    再说下去怕是会露破绽。
    他决定即使收摊。
    哪有的事,主上您逛好,属下告退。
    姜无伤朝凛霜尬笑行礼,转身后面带抱歉,朝屋内几位摆手。
    对不住,他搞不定。
    这是以前的青龙神君,根本搞不定。
    抱歉。
    傻刀翻白眼,甩了甩抹布,朝后院走。
    恰好瞧见风眠正倒水喝,上前便夺走水壶,呛声:还喝呢,凛霜怎么带个黑不溜秋的面具啊,又丑陋又恐怖,怎么看得出是她?!
    我师姐一直以来就是如此着装。
    风眠也觉得委屈和无奈。
    不然她那张脸,如何征战四海,使兵将信服啊。
    我不管,你赶紧想办法,老大想见的是凛霜,不是这个类似蛇头的神君!
    傻刀叉腰,这是老大最后的念想,他很是上心。
    蛇头神君?
    风眠先是怔愣,随后噗嗤笑出声:你倒是会形容。
    说着,见莹绒也来了,忙站起身让座,忙不及地问:怎么了?可是出了差池?先说一句哈,师姐的面具我可劝不下来。
    神君已经走了,阿翎提着糕点追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搭上话。
    莹绒很是担忧。
    要不我们也跟上看一看吧。
    风眠摆手,表示不必。
    没有谁比她还了解这位师姐,对方定是去探测朝露城地形,琢磨如果两军对阵,该如何出兵的事。
    以师姐的身手,不会让翎九察觉踪迹的。
    都到这一步了,管他的,该干啥干啥吧,姜无伤和敖乾去戏楼布置之后的事,我和阿绒去看萤石准备的如何。
    说着,见傻刀靠近莹绒,忙不迭道。
    你留下!
    为啥?!
    傻刀不理解,嚷嚷:
    我要和你们一起,这里听不见戏,也看不到烟花。
    万一翎九没找到师姐,折回来发现店里没人,那她多失落啊。
    风眠脑袋一转,便想了个理由。
    本就被凛霜忘记,回来看见店里没有人等她,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傻刀点头:也是,那我留下吧。
    老大要是回来,他一定张罗地热热闹闹,免得老大伤心。
    行,都安排妥当了。
    风眠抖了抖袖衫。
    干活吧。
    翎九看见凛霜后,忙包糕点。
    包好糕点后再抬头,便瞧不见对方身影。
    急匆匆追出去,人群中几番寻找,就是寻不到刚刚那抹熟悉的背影。
    迷迷糊糊间,走到了戏楼下。
    吱吱呀呀的唱曲从楼中传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虽知本就是自己安排的,毕竟那些曲调和词句,她在人间朝露城听了快百年,旋律再熟悉不过。
    可还是不由自主的进入戏楼。
    一如当年站在堂前,忽的心中有所感应。
    隔着四五排茶座,视线穿过越过拥挤的人群,她看见了那抹身影。
    身姿笔挺,马尾高竖。
    是凛霜。
    对方已经卸去面甲,以纱遮面,一如蓬丘初见那般,穿着玄青色的束袖衣衫,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疏离。
    四周的茶座,也就凛霜那没人落座。
    翎九走到凛霜对面,提裙坐下。
    对方没有给她任何眼神,好似根本没有在意多了位同席,很是入神瞧着台上。
    她定定看着凛霜。
    千言万语,却都无法诉说。
    茶桌中间的香薰炉鼎,那柱香已经燃至一半,起烟渺渺细密,如云似雾般旋绕起伏。
    恍惚中,云雾散去,她好似又看见了琅简。
    同样在朝露城的戏楼,对方一身青衣,高束马尾,也很入神地听曲,修长的手指点着桌面,旁边的茶杯还冒着热气。
    而那时她趴在桌上,手指扣着对方佩剑,比起台上的悲欢离合,更惦记店小二即将端过来的糕点,时不时仰头看向琅简,对方察觉她的眼神,会很温柔地朝她笑。
    那时她想,这般漂亮的姐姐,要是能日日看见就好了。
    风袭来,吹散了烟云。
    香柱上灰烬剥落,露出的红色烬火霎时被烟灰覆盖,寻不到了踪迹。
    忽的对上凛霜视线,翎九回过神,心中一凛。
    那是冷漠的,带着审视的眼神。
    你
    你还记得我么?我是阿翎。
    这些话堵住咽喉,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翎九本以为是自己太过心慌神乱,以至于不知所措。
    直到店家过来续茶,她低声道谢后,察觉凛霜收回了目光,她忙不迭看向对方,几番张口,就是不能发出一言。
    嗓子被掐住般,噎得她失神。
    此刻她终于明白,并非是自己的缘故。
    天道注定让她与凛霜重逢不识。
    万幸,还能相见。
    油纸包着的糕点烫手,她小心摊开放在茶桌上,拈起一块,入口即化。
    口中的甜腻却怎么都化不开鼻头的酸楚。
    又捏起一块糕点,她看向凛霜,伸直了手臂。
    直到糕点碎掉,对方都没有反应。
    糕点细屑落在从茶桌上,店家过来收拾,将那凌乱的桌面擦拭的*干干净净,不染一丝尘埃。
    翎九抓住店家胳膊。
    我在等一名女子,那女子喜着浅色衣衫,喜簪白玉,喜安宁。可碍于责任,不得不穿深色玄衣,披战甲,善杀戮。
    她应允我,生生世世结为伴侣,不离不弃。她还对我阿爷立誓,若辜负我,便魂飞魄散。
    她曾说,要与我同去同归。
    店家的表情很是困惑,纳闷为何要听这一出。
    翎九瞧见凛霜抿唇蹙眉,明显是思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顿时明白对方能听见这番话,眼眶不免湿润,不负自己找了这么个搭话的法子。
    可天道作弄,她有必须履行的使命,而我归宿亦非此处,注定殊途异路。
    翎九哽咽。
    今日或许是我与她的最后一面。
    香柱燃烬,折断。
    台上的折子戏也到了高潮,沸反盈天的笑闹声充斥台上堂下。
    若有一日,你见到了她,烦请告诉她。
    我活下来了,以后也会如我答应她的那般,不管遭受任何困苦,都会拼了命的活下去,付出任何代价都会活下去。
    也求她,如在天市垣答应我的那般,等我找到她。
    翎九泪流满面,目光流转落在凛霜身上,对方并无反应,依旧专注看着台上的折子戏。
    一定要等我。
    店家挣脱她的桎梏:姑娘这话说的颠三倒四,该不会是入戏太深,疯魔了?台上折子戏已经结束了,要看下一场,还请再交一份茶水钱。
    说罢,将那油纸收走。
    我家不带外食,抱歉呐。
    糕点被碾成碎末,油纸被揉成一团皱褶,与此同时,凛霜起身离开了戏楼。
    翎九这次,没有随对方离开,只是默默看着。
    足够了,她告诉自己。
    能同坐一席,同听一曲,已经足够了。
    月升中天时,朝露城的上空,满是飞花流萤。
    与人间烟火不同,萤石花火更为璀璨夺目,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
    翎九独自站在石桥上,仰头看着满天萤火。
    想起在天市垣,凛霜曾说每年都要带她来看萤石花火,竟又觉得伤心难过,鼻头酸楚。
    伫立看了许久,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本君与姑娘可曾相识?
    翎九霎时睁大眼睛,按捺住心中迸发的情绪,不可思议转身看向凛霜,难以置信。
    你都想起来了?
    她想笑,眼眶却先湿润,不争气的流下泪。
    能说话了?!
    翎九难掩震惊,轻轻唤了声对方名字。
    凛霜
    见对方抬臂,翎九下意识抬手,想要握住对方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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