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投大钱,没关系的。”莫里?亚蒂闻声道。
    他的耳朵确实够灵。
    每次庄家变动骰子,莫里?亚蒂都能第一时间听?到。教授贴在伊拉拉的耳畔诉说原理,并告诫她不要回回都赢,以免引起庄家警惕。
    而且,伊拉拉也没什么赌瘾。
    尤其是在知道赌局是庄家的陷阱之后,不涉及任何计算和心理博弈,赌大小变得索然无?味。她装作模样赢了几局、又?输了几局,手头不过多了几个?小额硬币。
    但伊拉拉却注意到了庄家今日的目标。
    “北边。”
    莫里?亚蒂看?不清远处,只能由伊拉拉口头诉说,“输红了眼。”
    坐在北边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也是工人打扮,四?十五岁的样子。显然他已经赌到上头,紧握着手中仅剩的钱款,发红的眼眶死?死?盯紧骰子。
    莫里?亚蒂追问:“输了几局?”
    伊拉拉:“连输五局了。”
    她的话音落地,庄家开笼,那名中年工人发出一声懊丧地咆哮,又?输了。
    “下把会让他赢的。”莫里?亚蒂说,“不然鱼不会上钩。”
    他低声与伊拉拉解释,而庄家却是停下了骰子。
    油头粉面的摇骰人连连摆手,他用下巴点了点中年工人的方向:“拉金,别赌了!见好就收,都输了几把?过会儿裤子都赔给我,你怎么向老婆交代。”
    看?起来?,叫拉金的工人还是赌场常客。
    “我和她有什么交代的?这是我的钱!”
    拉金大手一挥,咬牙切齿催促:“快开。”
    庄家故作无?奈,一声叹息,重新将骰子装进笼子里?。
    摇骰子、停下,倒扣着骰笼,拉金想也不想,把余下的钱丢在了“小”一栏上。
    耳畔再洗响起莫里?亚蒂近乎温柔的声音:“换了骰子,灌铅的骰子会固定在1上,这次是小。”
    拉金是常客,他几局赌下来?,赌大的少、赌小的多。庄家看?两眼就摸清了习惯,想要他输或者?赢都是十几秒就能决定的事。
    骰笼开启,桌边或欢呼,或咒骂。
    “好,好!!”
    老拉金激动地直拍桌子,“你看?,我就知道我运气不会这么差。我的钱,快点!”
    他说话时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桌面,脸上的笑容可谓狰狞。
    环视四?周,赌徒的模样都是大差不离:模样癫狂、神智全无?,像是畜生般沉溺在这刹那输赢的肾上腺素。老拉金疯狂往自己?怀里?揽钱——这次投“小”的人少,庄家分过来?的筹码中不乏纸钞。
    他用了一两个?先令,就换了数十英镑。
    这笔钱够底层工人一家吃喝半年了。
    怪不得都说,一旦沾了大赌就很?难回头,赌瘾和毒()瘾也没什么两样。
    十几秒赚这么多,体会过这种滋味,谁又?会回到工作十几个?小时只拿不到一先令的日子?
    伊拉拉冷眼看?着老拉金心满意足地怀抱着纸钞和硬币,虽然她不了解赌场,但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该收网了。”她说。
    话音落地,摇骰人没急着开下一把,而是一本?正经地掏出怀表。
    “换班了,”他故作轻松,“今天到这里?,去别桌玩吧。”
    “别啊!”
    老拉金第一个?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我好不容赢了一局!”
    摇骰人反而善解人意道:“拿钱回家不行么?我可是熬了一整晚了!”
    老拉金:“还能赚更多,还能赚更多!最后一把,再来?最后一把!”
    他一呼喊,周围的赌徒纷纷应和。
    一时间,桌边乱成一团。不少激动的赌鬼干脆是堵住了摇骰人的去路,不让庄家离开。
    但摇骰人并不慌乱,显然他已经见惯了这般场面。
    “行,老规矩,最后一局,”他不得已重新拿起骰笼,“别给我惹麻烦,否则叫来?打手,你们一个?也没好果子吃。”
    “快来?吧!”拉金狂热开口。
    骰子再次滚入骰笼,被?庄家举起。
    六枚骰子在笼子里?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伊拉拉的视线不在桌面,而一个?又?一个?赌徒看?过去。
    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衣着,却有着同?样疯狂又?痴迷的专注表情。
    说来?可笑,塞缪尔·格雷福斯的光辉学派组织的有模有样,他花费几十年才拥有了一批狂信徒。而在这逼仄恶臭的环境里?,几个?骰子的作用堪比那玄乎其玄的神明。
    骰笼放在桌面,摇骰人看?向四?周。
    “老样子,该收手的收手,天都亮了,赌完就回家。”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似乎还试图做个?好心人,“有时间干什么不好?最后一局,之后谁求我也没用了。放筹码吧。”
    重点不在于劝诫,而在于强调这是最后。
    摇骰人吩咐过后,桌边的人不仅没有冷静,反而变得更为疯癫。
    输了一晚上的、略有余裕的,不管之前“战况”如何,纷纷是掏光口袋中最后一个?字。
    情绪是会感?染的,当所有人都如此时,煽动力会变得分外恐怖。
    伊拉拉分明看?到,老拉金起初还有些犹豫。
    赢了一把后,他手头的钱很?多,拿回去可保全家半年衣食无?忧。就此收手皆大欢喜,但是……
    在狂热的氛围渲染下,拉金满是皱褶的脸上,最后一分人性也被?消抹干净。
    他恶狠狠盯着桌面,等到其他人基本?下注完毕。
    摇骰人还不忘记煽风点火:“别赌了,拉金,回去吧!”
    “不……不行!”
    老拉金深吸口气,将手中所有的钱都推到了赌注更少的“大”一栏。他的眼睛红到几欲滴血:“最后一把,我还能赚更多!”
    “唉。”庄家无?奈叹气。
    他抓紧骰笼,收回视线。紧接着,莫里?亚蒂的声音再次响起。
    “骰子动了。”他说。
    教授冷静的口吻在这疯狂氛围之下是那么突兀。
    与此同?时,庄家掀开骰笼,揭晓答案。
    是小。
    人间地狱的画卷在伊拉拉的眼前徐徐展开。
    第76章 伊拉拉:“你说得对,但我听着……
    赌桌上, 有人欢呼,有人咒骂。
    拉金紧紧扒着桌边,前倾身体,满是?褶子和?皴的脸颊肌肉不住抽动。他瞠目结舌, 一夜未睡、遍布血丝的眼球恨不得要从疲惫的上下眼皮中掉出来。
    “不对……不对!”拉金咆哮道, “该死?的, 你出老千!”
    “胡说什么!”
    摇骰人很是?不满,他指着拉金骂了句脏话?, “我都在这儿工作多久了,现在聚在桌子前的, 十有八、九都认识我。老拉金,愿赌服输, 我不是?还劝你尽快收手?吗?要是?上一局就回家, 现在你都吃上热汤热饭了!”
    “不对……”
    拉金喃喃自语,他眼睁睁地看着其?他赌徒抬臂,将一个个脏手?伸向了自己好不容易赢回来的钱。
    不对。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怎么会?全盘皆输?全没了,一分不剩!
    拉金只觉得脑子嗡鸣一声, 身体率先?思维做出了行动。
    轰然一声巨响, 拉金抓紧了桌沿, 直接将整个赌桌掀翻!骰子、骰笼,乃至所有人丢到赌桌上的硬币纸钞,伴随着桌面倾倒,全部被掀到了地上。
    “这局不算,这局不算!”拉金疯狂大叫着,“庄家出老千!”
    说完,他一个弯腰,钻到了翻倒的桌子底下疯狂往自己怀里捞钱。
    场面瞬间混乱了起来。
    伊拉拉第?一时间抓住了莫里亚蒂的手?臂, 二人离得本来就近,如此带着他起身,更?像是?挽住了莫里亚蒂。
    教授微妙地停顿片刻,还是?任由伊拉拉将自己拉到了安全区域。
    其?他赌徒见拉金明晃晃抢钱,顿时急了。
    “老拉金,你疯了吗?!”
    “快拿钱,快点,不然都叫他收进口袋里了!”
    “放手?!”
    一个抢钱,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其?他桌边的赌徒,瞬间也放弃了等待,随之冲了过来,试图从这边捡到一两?个硬币。
    老拉金趴在最中央,疯狂往自己口袋里装纸钞。他的行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距离最近的赌棍更?是?怒火中烧:“臭不要脸的东西,松手?!”
    他上去就是?一脚,把老拉金的手?踢开。
    走火入魔的拉金哀嚎一声,却没有停下,反倒是?往钱堆里一滚,捞钱的动作更?为猖狂。
    这下所有人都急了。
    “我早看这老畜生不顺眼了!”
    “愿赌服输都不懂,还抢别人的钱?”
    “快拦住他!”
    哄抢之中,不少人冲过去,按住老拉金抬手?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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