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放松了些许,又带了一点严肃叮嘱:“大人,你中了暗箭,当好好养
    身子。”
    裴淮义静静地看着他,一直看得他有些心虚,才道:“好,我知道了。”
    意识到自己方才举动不妥,他稍作停顿,又道:“因为我们是友人,这是大人自己说的。”
    “我只是关切友人,不算逾矩的。”
    他关切友人,这没什么的。
    这幅认真解释的模样,和他先前的疏冷形成了极大反差。
    裴淮义失笑:“对,我知道的。”
    “主子,肖府到了。”
    随着雪竹声落,楚临星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她。
    裴淮义温和地询问:“怎么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了,多谢大人送我回来。”
    她收回眸光,假做没有看到蒹葭有些着急的神情:“那我们下次见。”
    雪竹等了许久,目送两人入府后才道:“主子,就这么送他们就去吗,可肖府……”
    “肖府有豺狼虎豹,”裴淮义淡声说出她想说的话,“楚公子会回来的。”
    雪竹了然:“属下明白。”
    或许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也会变得越来越像。
    譬如现在楚临星与成恩。
    师兄弟都如此赤诚,成恩是被保护的极好,不曾见过世道艰难,而楚临星则是见识过了人心险恶,哪怕害怕她、哪怕先前曾被她为难,也要舍命相救。
    “像他这么有趣的人,不多了。”
    疏冷、倔强,又那么坚韧,好似什么都压不倒他,一个与京城公子,还有她所见格格不入的人。
    肖柏买下了他也无妨。
    想要留在哪座府邸,还是楚临星自己说了算的。
    ——————————
    没有暴露身份,这是于他而已最好的消息了。
    楚临星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包裹。
    他的东西少之又少,一个小小布包便装下了全部家当。
    “公子瞧上去很高兴?”蒹葭不解地看着他,“喜从何来?”
    要知道,他在肖府待的这段时日,因着那位郭堂小姐的事担惊受怕,多日为之食不下咽,楚临星此刻露出放松的神态,蒹葭便不能理解。
    “无事,只是庆幸,庆幸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楚临星神色没有异常。
    裴淮义没有发现他的身份,幸而他那夜不曾开口说话,她的语气太笃定了,楚临星一睹以为自己的身份真的被她发现了,只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彻底暴露了。
    也难怪,她在刑部做事,裴淮义就是很聪明的女人。
    他为自己庆幸过后,又捧出那方帕子,珍重地嗅闻着其上要散尽的瑞香。
    如果她们二人是友人,裴淮义会收留他吗?
    蒹葭正于这时开口:“公子,那家大人又差人来问。”
    “知道了。”他叹了一口气。
    自从那日宴会遇刺一事过后,那些想讨好裴淮义的人,总想从他这里下手。
    但他同裴淮义没有什么关系,她们却认定了他一定能获得裴淮义的喜欢,要他入裴府。
    “你打探到了什么,”楚临星将包裹藏起来,“裴大人心悦的那位公子是谁?”
    在得知裴淮义曾有心悦之人后,这种消息便好打探了。
    蒹葭点头,思量着道:“听闻大人心悦的那位公子善琴,娇纵,其他的,蒹葭不曾听闻。”
    “至于,那位公子究竟是何人士,家住何方,又缘何没有做成裴主君,蒹葭就没能打探出来。”
    楚临星轻声道:“没关系,足够了。”
    他只是没有想到,早在他之前,裴淮义也有过心悦的男子。
    初次得知这件事时,说不介意定是假话。
    即便知晓,从他不告而别,离开裴淮义的那一刻起,就算彻底的背叛,他做了裴淮义最厌恶的事,与她之间再无以后可论。
    那她下颍川,与自己成就一段露水情缘,也是在借他来缅怀那位前辈吗?
    楚临星低低地笑一声,只觉自己当时蠢笨。
    跟裴淮义在一起的日子里,他只顾着看她的脸、跟她夜夜笙歌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裴淮义有哪里不对劲,如今也无从考究。
    “公子?”蒹葭眨了眨眼。
    他知晓孕夫情绪不稳,更何况是像他们公子这样,没有妻主照料的孕夫。
    独自照顾腹中血脉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楚临星但凡此刻低迷,落泪,他都能上前哄一哄,说一些宽慰的话,但楚临星没有,他收拾好东西静静地坐在一旁,随后笑出一声来。
    蒹葭看着他,没有捕捉到半点笑意,不由得有些害怕了:“公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闻言,楚临星微笑着看他:“别担心。”
    “……公子你别笑了,我害怕。”他凑上前为楚临星试温。
    额头比蒹葭的掌心温度还要低一些。
    他收回手,狐疑地看着自家公子,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楚临星看他这幅模样,知晓蒹葭是担心他,也真被他吓到了,只好出言解释:“我只是,方才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高兴的事吗?”
    “不,”楚临星看着他,轻声道,“我竟才反应过来,裴大人并非不要我们的意思。”
    当初他恳求裴淮义买下他,说自己愿意为她当牛做马,只要能留在御史府。
    裴淮义说的是:“我这府上有厨郎,你要顶替他吗?”
    “楚公子抚琴的手,怎好做粗活?”
    她说自己的理由不够。
    裴淮义从来没有把他的路堵死,是他自己一度认为自己走投无路,无处可去,只要他理由充足,是可以留在她身边的。
    他便误以为自己被拒之门外,误会是裴淮义不肯要他,却没有细想她后面那句。
    “成恩的死,你们还在查吗?”
    效仿成恩,便是效仿那位曾与裴淮义在一起的前辈。
    “楚公子,郭小姐唤您过去抚琴。”
    屋外有侍人唤。
    蒹葭如临大敌地攥着银簪,这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楚临星却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放下。
    “没事的,别怕。”
    安慰归安慰,楚临星并没有半点把握。
    他清楚,自己和蒹葭不能得罪这些贵人,只能找机会逃出去。
    别院,郭瑞哼着曲,躺下廊下的躺椅上。
    “小美男,过来。”
    她叫的是蒹葭。
    蒹葭原本跟在楚临星的身后,听见被叫,紧张地攥住他的衣袖:“公子,公子……”
    楚临星挡在他身前,朝郭瑞艰难地行了一礼:“郭小姐,我觉得还是有蒹葭在身边方便些,可否请郭小姐让他留在我身边……”
    他点了点额角,表达他的想法。
    蒹葭被吓坏了,没有及时解释他的意思,郭瑞一头雾水看着他:“啊,你脑袋疼?”
    “……我们公子说,我得侍奉在他身边!”蒹葭颤声道。
    郭瑞是个混不吝的,本也是看中二人容貌,没有半点要继续听琴的意思,听他不肯过来,直接起身,一把攥住蒹葭的胳膊。
    “啊!公子……”
    郭瑞不管他的哭喊,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把一旁的楚临星拽了来。
    ——————————
    雨越下越大。
    裴淮义身边的侍人持着小剪,上前为她将手畔那盏烛火的灯芯剪短:“大人可要歇息一会?”
    外头阴雨,屋里早早便点了烛火。
    手头还有许多政事,裴淮义没应声:“将门窗闭上吧。”
    风兰道:“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主子还要等吗?”
    裴淮义唇角勾起一点笑意,道:“你不是才与雪竹打赌了?”
    “这都瞒不过主子,”风兰挠了挠头,少见的露出点不好意思来,“主子说楚公子会来,属下还是觉得悬,便拿了这个月的月钱跟雪竹赌……”
    她颔首,不大在意:“你押的什么?”
    不影响公务的情况下,裴淮义并不会严格限制手下人找乐子。
    风兰眼神转向另一边:“……属下押楚公子今日不来。”
    言毕,语速很快地解释:“今儿这雨太大他也来不了啊。”
    “主子,”屋外混着雨声,雪竹的声音传来,“楚公子来了,在门外侯着您。”
    裴淮义看了她一眼,风兰则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憋了
    半天才道:“……主子英明,楚公子竟真的来了。”
    一个月的月钱没了,风兰不高兴,但今个有的是人高兴。
    暂住肖府的那位郭小姐死了。
    这于不少人来说,都是件大好事。
    裴淮义坐于那把交椅上,垂眸凝视着跪在雨中的人:“楚公子这是做什么?”
    雨丝细密,楚临星不顾裴府侍卫阻拦,非要跪在雨中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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