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商突然就有点于心不忍了。
    不要把别人造的孽往你自己身上揽啊……
    她纠结了片刻,决定对周夫人和盘托出,只隐去了自己在其中推波助澜的事。
    虽说出于职业道德,该保护客户隐私,可这地方父母可以卖儿女,丈夫也可以卖妻子,那周家这种赘婿上门的情况,就要反过来。
    赵老爷都能被周夫人随意发卖,那周夫人就才是真正的雇主。
    周夫人的表情逐渐崩裂。
    她本来还当自家祖辈租赁田地,又或在外头做生意时,招惹了什么祸患,才导致她的丈夫倒了霉。
    不然,为何他忙不迭的躲出周家就没事了呢?
    哪知他本人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枕边人是个凉薄爱财的,她心里清楚。
    但也不能太黑心了吧?
    她平素又不是个苛刻的人,还能逼着丈夫对无辜之人见死不救吗?
    一定是因为,父亲当时还没过世,生意也没全权被那人接手,他一定不想在关键时刻节外生枝。
    周夫人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如今她再寒心,可到底是她两个孩子的爹,情分总是有。
    再者说,如今的家业都是赵峰在支撑,闹起来她反而占不到什么便宜……
    她心乱如麻,又想问苏商,该如何平息此事,若是就这样粗暴的将本就有所亏欠的女鬼给驱散了,是否会伤阴德,祸子孙……
    却见苏商的目光已经飘到她身后,笑意盈盈的盯着什么。
    周夫人瞬间汗毛倒竖,一动都不敢动。
    入夜了,女鬼终于可以现身了。
    或许是因为终于知道,自己的丈夫早就另结新欢,为了钱不顾她的性命,女鬼身上的怨气比先前更浓。
    她仍旧出不去屋子,但脖子却能探出来,左顾右盼的找。
    没找着赵峰,倒是看到了苏商,回想起昨夜是这人帮了自己,便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周夫人僵着脖子回头,刚好看到近在咫尺的两排雪白牙齿和鲜红龈肉。
    她踉跄两步,紧抓着苏商的手腕才没腿软跌倒在地,随后猛地想起一件事。
    赵峰要瞒她当年的事,却也没必要独自跑,特意没惊动她,留她在这儿,到了傍晚才知来龙去脉,说不定就是想要让她当个诱饵。
    毕竟这位女鬼……姐姐,未必不连着她一块儿恨。
    她闭了闭眼,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多年夫妻情分,一文不值。
    乌云遮了月牙,周夫人再度睁开眼时,眼神变得比女鬼还狠厉,抓着苏商胳膊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她开口,声音很低,梦呓似的。
    “能不能让姐姐去庄子里跟老爷团聚呢?如果老爷没了,我做主,给他们葬在一起,这位姐姐,会满意么?”
    周夫人看向苏商,心内很忐忑。
    这是害命的事,她……
    就听苏商的声音如天籁般悦耳:“可以,得加钱。”
    第5章 绊脚小狗
    苏商压根没犹豫。
    与其说是金钱腐蚀了她的道德底线,倒不如说是多亏了周太太慷慨解囊,她就不用为赵老爷的五斗米折腰了。
    杀人犯法,可她只是送女鬼姐姐去跟她的丈夫团聚嘛,之后赵老爷开心死了,怎么能怪她呢?
    说干就干,苏商将周夫人打发回佛堂念经去,转头便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人,让原配女鬼附在上边,揣起来就走。
    赵峰没告诉任何人他要躲去哪里,但女鬼残留在他身上的气息还在,用纸人引路,苏商一路来到镇外不远处的一座田庄。
    主屋灯火通明,门口还围了好几个家丁守夜,屋子里应当也有几个。
    人多阳气重,赵峰这是打算用人墙来防御。
    纸人急忙忙就要挤进篱笆。
    苏商拽住纸人的小胳膊,提醒道:“冤有头,债有主,莫伤旁人便无损阴德,借了他的命数,来世或许能投个富贵人家。”
    然后又画了一张符纸贴在小纸人上。
    这样能让女鬼的身形隐匿一刻钟,也省得屋里那些个年轻家丁,真有忠勇护主的要替赵峰挡灾。
    之后,苏商便蹲在院外,抬起手来,以“人生,易如反掌”的姿势看着指头上的红线。
    这一小条巫槐,在她靠近田庄之后,就躁动起来。
    “附近有危险?”她问。
    蠕动蠕动。
    “附近有食物?”
    蠕来动去。
    苏商不问了。
    从前就沟通困难,这会儿只剩一小条,更是什么信息都传达不过来。
    反正不是大事。
    真有大问题,它就不会只是焦躁不安,而是使出要把她勒死的劲头催促她去干活,或者直接溜下去做出迎战姿态。
    虽然它如今这么个小辣条,迎战也迎不了,敌人不拿着放大镜都看不着它,只会从它身上跨过去。
    等了一阵子,就听到院内传来一阵骚乱。
    苏商不慌不忙的绕到正门去,就见一群家丁争前恐后冲出来,看到苏商,就像看到了救星从天而降:“大师!仙姑!您来的正好,老爷突然就疯了,见人就咬,您快去看看吧!”
    “嗯?”
    只是吓疯了?
    原配姐连脖子都能抻成长颈鹿了,对上的还是心内有愧,被她吓破胆的,阳气极弱的人,这还杀不掉?
    就很迷茫。
    但总之,得把无关人士打发走,她才好收拾烂摊子。
    “你们都走,交给我就行。”
    家丁们千恩万谢的跑远了。
    月光被乌云吞没,方才还灯火通明的主屋这会儿敞着门扉,却只露出一片幽暗。
    风中,有野兽垂死挣扎般的呜咽声。
    一个扭曲的人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是赵峰。
    准确来说,是曾经名为赵峰的僵尸。
    说实话,苏商很少看到这么狼狈的僵尸。
    它的脖子断过,这会儿虽然又回到了脖子上,仍旧错位,导致整颗脑袋都歪在一旁。脚步也不稳当,被掰断过的腿接反了,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
    苏商看着这玩意,皱起眉头。
    倒不是说它有多棘手。
    僵尸是很弱的,普通人都能想办法消灭,更别说是个战损版。
    但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田庄阴气不重,赵峰又没躺过棺材,自身也没背负什么冤屈和因果债——
    本来是有的,但他都死在原配手里了,人死债亦消。
    巫槐就是察觉到这种怪事,才会躁动不安的吗?
    眼见着僵尸赵峰察觉到生人气息,瘸着腿朝她扑过来,苏商决定先把它超度了。
    有什么疑惑,对着安详的尸体再细细研究也不迟。
    苏商拍出一张早就画好的辟邪符篆。
    符篆不偏不倚落在赵峰僵尸的脑门上,瞬间燃烧起来。
    然而它只是低吼一声,不仅身体没跟着燃烧,行动都没受妨碍,径直往苏商身上扑过来。
    苏商一个侧步躲开,在身形交错时,看清了赵峰脖子上的那圈伤口。
    她一惊,从齿间挤出一个名字:“巫槐!”
    赵峰狰狞模糊的伤口,赫然是由细密的血色丝线缝合而成的,那些丝线跟她手指上盘旋缠绕的冷血出于同源。
    正是它们的存在,才让赵峰迅速尸变。
    苏商咬牙,迅速拉开了距离。
    从前,巫槐的力量大多数时候都寄居在她身上,偶尔也会分出一部去觅食。
    它是天生邪祟,鬼怪的天敌,可以化作难以察觉,防不胜防的纤细血线,寄生虫一般,悄然钻入鬼怪体内鲸吞蚕食。
    吃完了,如果它高兴,还能操控剩下的躯壳玩一会儿。
    只不过巫槐本身是非常挑嘴的,只有几乎概念化的灵体,才会荣登巫槐必吃榜。
    比如只在朔月之夜敞开大门的猛鬼大厦,存在于三十年前的游乐园,这类现象级的鬼怪。
    一想到它屈尊纡贵操控个瘸腿僵尸,就为了来找她麻烦,苏商就心头冒火。
    对上大邪祟本身是死路一条,可好歹她出生入死这许多年,总不能连巫槐千分之一的碎片都搞不定吧!
    因为血契的缘故,她杀不死巫槐,也杀不死巫槐操控的躯壳,但控制类的法术符篆还能起效。
    不过是个僵尸,贴上定身符,再用棺材钉将它手脚七窍都封死,棺材铜水封边,埋到太阳暴晒的秃山头上去,它还能再怎么作妖?
    心内已经给它安排了一百种生不如死的处置方式,苏商刚要去摸定身符,手背上却突然被什么轻而柔的东西蹭了下。
    先前附着在她手上的那一丝冷血,再度化作蛾子飞了起来。
    它直奔僵尸而去,呼扇着翅膀,想要钻入伤口。
    赵峰则极为抵触,都顾不上袭击苏商了,僵硬的挥动手臂,阻止蛾子的接近。
    而这蛾子实在太小,又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突破不了防线,急的在半空中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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