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动力去洗澡收拾自己,也不想睡觉,于是就在坐垫上坐下来,拿起零件,摆弄起来。
    “咔哒”一声。
    程桑榆立即闻声望去。
    斯言很是惊讶:“妈你怎么不开大灯……”
    程桑榆清了一下嗓,“你还没睡吗?”
    “快睡着了,突然想起来给灿灿带的东西还没放进包里,我怕明天忘记。”
    “嗯……”
    斯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有点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走到了茶几对面,蹲下身朝程桑榆脸上看去,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你怎么了呀?”
    “没事……”
    斯言探身,直接伸手。
    温热手掌摸了一下她的脸,“……可是你在哭啊。”
    程桑榆很想把脸转开,又怕这个举动会伤害到斯言,于是笑了一下,“没事,乖乖你去睡觉吧。”
    斯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不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
    “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呀。”
    “没有……”程桑榆又清了两下嗓子,丢下手里的乐高零件,露出笑容,“我现在就去洗澡睡觉,你也去睡好吗?”
    “……好。”
    程桑榆撑住茶几边缘站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斯言的脑袋,“快去,睡晚长不高了。”
    斯言看着程桑榆往浴室走去的背影,心情复杂极了。
    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出声打扰,如果刚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直接退回自己房间里,那么妈妈是不是就可以多哭一会儿。
    她一定是难过得不得了才哭的。
    家长和小孩只能做到近似朋友,而不会是真正的朋友,因为真正有责任心的家长,不会把痛苦和压力传递给孩子。
    也就意味着,妈妈难过的那一部分,她作为女儿,永远无法参与,也无法分摊。
    第二天早上,斯言比平常早起了半小时,下楼去帮康蕙兰买早餐。
    程桑榆最后一个起床,走出卧室门,闻见酱肉包的香气,径直走了过来。
    伸手去拿包子的手被康蕙兰拿筷子打了一下:“脸不洗牙不刷就吃!”
    “就吃一口嘛!”
    程桑榆拈出一个酱肉小笼包,两口吃下,转身去往浴室。
    洗漱完毕,回到餐桌上。
    斯言小口咬着包子,拿眼睛去瞄程桑榆的表情。
    她非常的平和,好像昨晚坐在茶几那里哭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妈。”
    “嗯?”程桑榆看向斯言。
    “今年暑假,郁老师还会来给我补课吗?”
    “可能不行了。他要准备留学的事,可能会比较忙。我再给你找个新的老师吧。”
    斯言摇头:“那就不请了吧。”
    程桑榆还要说什么,她又补充:“我先自学试试,还可以跟着网课听呢。”
    “好吧。你先试试,不行我们再找。”
    “嗯。”
    康蕙兰瞥向程桑榆,“小郁要出国啊?”
    “嗯。”
    “那……”
    “没事。”程桑榆淡淡地说。
    /
    之后的时间,郁野都在筹备7月初的gre考试。
    与此同时,紧急联系了院里领导写推荐信,获得了北美一所高校自费暑研的机会,随后提交签证材料,并申请加急面签。
    院里领导之前对他摇摆不定的态度,本就有些担忧,而今看他下定了决心准备申请藤校,自然愿意提供资源和便利。
    忙起来之后,就好像没再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想乱七八糟的事。
    离开南城去往美国参加暑期科研项目之前,郁野跟程桑榆见了一面。
    她的态度,和那天聊天之前,没有太大的差别,好像利害关系已经全部剖析清楚,这条路明面上就是绝路,要不要继续走,选择权都交给他。
    郁野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包容的时候,可以那样润物无声;坚持的时候,又那样的不可撼动。
    阿加莎暂时托付给了程桑榆,为了方便照顾,程桑榆直接把它接回了家里。
    这大约是阿加莎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家里三个人,从早到晚总有人陪它玩耍。
    程桑榆建了一个群,把他和康蕙兰都拉了进去,群主要是用来发遛狗的视频。
    有时候是程桑榆发,有时候是康蕙兰发,视频长短不一,康蕙兰一发就是一分多钟,而程桑榆顶多20多秒。
    他俩12小时时差,一个人休息的时候,另一人恰好在工作,也就11点到12点这个时间段,能够完整地聊一聊。
    这个暑研项目,郁野是自费,又是后加进去的,要追赶进度需要做很多的功课,离开实验室以后,吃个晚饭,回到公寓,再一口气忙到凌晨两三点是常态。
    至于程桑榆,工作室继续扩张,她也只会比以前更加忙碌。
    两个人打一会儿电话,就不得不各自去干活。
    郁野原本以为,之前程桑榆同他列举的一系列的异地恋的弊病,只是在危言耸听。
    可这才一个月,他就见识到了时差和距离的威力。
    诚如她所说的,想见而不能,都只是最轻的。
    那种对彼此生活的参与感的消磨,才最难以忍受。
    郁野从前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痛苦的生活,忙得像被闷在罐子里的苍蝇,为了找一条出路,撞得头昏脑涨,晕头转向。
    最累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你都不要我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我自暴自弃也不关你的事。
    可第二天一早起来,还是按时抵达实验室,继续在缺氧的玻璃罐里找出路。
    一直捱到9月中旬,郁野回国。
    他回家放了行李,第一时间去程桑榆那儿——康蕙兰知道他回国,叫他到家里去吃个晚饭。
    到了之后,郁野补送上给康蕙兰的伴手礼,和给斯言的迟到的生日礼物。
    康蕙兰把菜备好了以后,就拉着他问了许多暑期科研的细节,忙不忙、累不累、吃不吃得惯等。
    郁野一一回答了。
    他感觉到一阵后劲很足的钝痛,因为康蕙兰似乎真的已经把他当做家人看待,才会这样地关切,甚至于都显得有些啰嗦——啰嗦在他这里,根本就是一种奢侈。
    康蕙兰叹声气:“距离这么远,不容易吧?”
    郁野没法说“还好”。
    “你放心啊,桑桑好得很,她照顾得好自己,到时候你就把你的学业顾好就行。”
    郁野很迟缓地“嗯”了一声。他知道这句话对他而言,起不到什么安慰的作用。
    程桑榆微信上说7点到,但直到7点半,才说马上到门口了。
    郁野有些坐不住,说下楼去门口接一下。
    康蕙兰抿嘴而笑:“去吧。”
    郁野下了楼,起初是快步走,紧跟着一路小跑。
    走到小区门口,正好看见程桑榆从一部快车上下来。
    她拿好包,反手甩上门,往门口方向走来。
    郁野瞧了一眼,不由皱眉,因为程桑榆好像右脚有点使不上力,一瘸一拐的。
    他赶紧两步走过去。
    程桑榆这时候抬眼,视线跟他对上,愣了一下,露出笑容:“回来了。”
    “脚怎么了?”
    “哦。前两天去片场
    崴了。”
    “……怎么不告诉我?”
    “那会你应该在睡觉,就没给你发消息。”
    “……那后来呢?”
    “后来……”程桑榆看他一眼,忙说,“抱歉。我想只是小事,告诉你只是徒增担心,所以……”
    “这样我不是更担心吗。”郁野抿住唇。
    “其实没有多严重,只是上下楼不方便。”
    “也没法开车?你这几天一直打车上班?”
    枳花西路堵得很,要打上车,至少得提前半小时起床。
    “有时候打车,有时候蹭简念或者沈既明的。”程桑榆一顿,立即补充,“坐沈既明的车的时候,车上还有小周,不是单独。”
    郁野心情格外复杂。
    诚然不高兴她将这样的事视为“小事”,虽然以她的性格,可能确实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更不知道作何表情的是,她打的这一句补丁。
    “……我相信你。即使单独也没关系。”
    “嗯。我知道。但还是告诉你一下比较好。”
    郁野伸手,搀住她的手臂,慢慢地往里走。
    这时间进出人多,更不乏熟人,都好奇地对他们投以打量的目光。
    程桑榆没怎么在意,该打招呼打招呼,该寒暄寒暄。
    进了楼梯,程桑榆伸手,自己抓住扶手,说这样比搀着更方便发力。
    “我背你吧。”
    “不用……”
    郁野把头低下来看着她,眼睛幽寂沉郁,兼有一种潮湿的忧伤,“……我背你,好不好?”
    程桑榆愣了下,不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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