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杨沅让她随自己进山时,梵清起初也没有多想。
    她只以为,这是去吴家的产业上正常的巡视一番。
    只是,杨沅是轻车简从,悄然进山的。
    他们一到山口,就遇到了吴家私兵守山,并且对他们进行了检查。
    再往山里走,更是层层关卡,警戒不断。
    梵清这时便意识到,此地必属一处绝密所在。
    可……这样绝密的所在,杨沅却把她带来了。
    这是……他信任我了吧?
    这样一想,梵清小师父的心顿时雀跃起来。
    杨沅在吴渊的引领下,先参观了吴家的采矿区、炼铁区。
    冶炼区正有几座在建的高炉施工当中。
    现在他们需要扩大产量,所以矿石的开采和钢铁的冶炼,都在扩大规模。
    再往山里去,警戒标准再次提高了。
    这里就属于制造火器的场地所在了。
    按照杨沅的提议和要求,全部都是流水化作业。
    每一个零部件的生产自成一条生产线。
    每条生产线上的人,只管严格按照统一的规格标准进行生产,然后交上去,按件计薪。
    他们就这么干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制造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又有何用处。
    装配车间则在最中心区域。
    但这一阶段,工人们仍旧接触不到火药。
    弹药的生产不在吴家的生产线上,会由别处运来,供他们试枪所用。
    定装好的子弹枪药、手雷、地雷枪药,装填之后,在深山之中进行试爆试射。
    验收合格的武器,再涂抹油脂保养,然后装箱运出。
    杨沅要确保的,就是他所了解的一些先进生产模式的贯彻实施。
    那是在后人看来司空见惯的规则,是经过无数代匠人经历了漫长时间的摸索、挫折之后总结出来的。
    杨沅直接拿了出来。
    至于更具体的制作环节的问题,他不是全能,他的经验甚至不如在场的这些工人,自然不会硬充内行。
    不过,奖惩措施,杨沅倒是认真看过了,他向吴渊再三强调,必须落实到位。
    能有改进、优化发明的工匠,必须要给予他们足够丰富的奖励。
    只要充分调动这些能工巧匠的积极主动性,就不愁它的进步与发展。
    山坳里,杨沅试射了几发火铳,忽然一转头,对梵清微笑道:“小梵,来,你也试试。”
    梵清正看着杨沅端枪、瞄准、发射的英姿发呆,忽然当着自己大哥,被他这么一叫,顿时嫩脸一红。
    梵清微微忸怩地道:“我,我就不用了吧?”
    “过来!”
    杨沅还是微笑着,但只说了两个字。
    梵清还是一脸抗拒,脚步已走过去。
    “来,端着,左手握这里,右手握这里,注意肩膀……”
    杨沅开始教她拿枪,把娇小的梵清半搂在怀里,认真地教她。
    梵清很不自在,飞快地看了杨沅一眼,却见他在十分专注地指点着自己,不禁心中一阵惭愧。
    人家明明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偏是我……禅心不定呀。
    吴渊瞄着对自家妹子关爱有加的杨抚帅,还有在他怀里,闭起一只眼睛,听他的话瞄准的幼瑶,忽地抚须微笑,然后悄悄走开了。
    吴家铁矿山距蓬州城有一段距离。
    他们一早出的城,至午方到。
    在山中巡察了一圈,又试射了火铳,抛了颗手雷,看了地雷的爆炸威力,天色也就黑下来。
    这时显然是不能出山了。
    不过,吴家把这火器生产基地,视做了吴家今后安身立命的最重要的根本。
    吴家是有专门人员长期打理这里的。
    采矿、炼铁、铸造、制造、打磨……
    每一个环节,都有吴家某一房的房头牵头挂帅。
    其下又细分的环节,再由这一房的每一个分支各自出人负责。
    他们天然有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害关系,但内部又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竞争关系。
    这就确保了他们能坚决地一致对外,但对内也是互相监督,绝不松懈。
    因为你对负责你上一环节生产的另一房、另一支的人,但凡有一点放纵松懈,直接坑害的就是你的利益。
    不过,也正因为这深山老林中每天都必须有一吴家核心子弟在此驻守,他们又锦衣玉食惯了,一日吃苦可以,一月吃苦可以,受不了成年累月的吃苦。
    因此,这里是建了吴家核心子弟的生活区域的。
    雕梁画栋、馆舍华丽,宛如世外桃源。
    杨沅今夜既然留宿于此,自然是安排在了最华奢的一处所在。
    室中桌椅、几榻、屏架、碗盏、绡帐、冰簟、罗衾,无一不精致清贵。
    几上还有发亮的漆盘,内盛着时鲜水果。
    豪门之奢侈,在这深山中也是丝毫不减。
    梵清照例巡弋了一圈,正要回房睡下,忽然听到杨沅在堂上唤道:“小梵,过来!”
    梵清微微一讶,一下子站住了脚步。
    她的“不动尊”心法,可以敛去她全身气息。
    她之所以能经常在杨沅身边做个“观棋不语”的看客,就是仗着她已经发现,只要她不想泄露气息,杨沅就发现不了她。
    今天怎么被他发现了,难道方才不慎泄露了气息?
    梵清微微一讶,还是向杨沅门口走去。
    这一次,她就撤去了“不动尊心法”。
    杨沅立即察觉了她的气息,心中不禁暗道:“她果然在。”
    杨沅可是每隔一会儿,就这么喊上一声,还真把人诳出来了。
    杨沅修习“蛰龙功”才几年,他能“镇压”李师师,靠的是这门功法本就是以雌辅雄。
    只论功力的深厚,他不及李师师,也不及自幼习武的梵清。
    可昨夜与师师久别重逢,一番暴风疾雨,双剑合璧,威力倍增,竟尔破开了梵清的“不动尊禅功”心法。
    她在,她发现了。
    她知道了木易先生的真正身份!
    在我不知道她在的情况下,她还知道了什么?
    杨沅只能把她拿下了。
    在这个年代,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就是最好的保险。
    杨沅的这个“只能”,当然并不为难。
    他对这个璞玉一般大有开发兴趣的小师父,又怎么可能有为难的情绪?
    他本就喜欢,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更堂皇的理由而已。
    堂屋的门开着。
    梵清脚下无声地走到门前,正要迈步进去,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忽然察觉到一抹不寻常的情绪。
    那感觉让她很不安,就像是这房中有一只猛兽,正在暗处蹑伏着她。
    只等她走进去,就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她吞下去。
    她知道那种情绪来自杨沅,可她不明白杨沅为何会对她产生这种极富侵略性的情绪,让她感觉到很不安。
    这种情绪虽然让她不安,但她又能感觉出,那和想要伤害一个人、杀死一个人的杀机是完全不同的。
    “怎么了?”
    杨沅正端着茶有一下没一下地抹着盖儿,见她在门口忽然停下,有些讶异地扬眉看她。
    银灯高照,照着杨沅那张英俊的脸庞。
    尤其他这一扬眉,就如当初在南郑城太尉府馆舍之内时,
    她在楼上,他在楼下。
    他一扬眉,如清水白石,澄澈明净的一瞥,如同投石入静水,让她心生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梵清芳心一跳,心思迷糊了一下。
    等她再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走进去,站到了杨沅身边。
    他别是会妖法吧?
    梵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期期艾艾地道:“抚帅有……有什么吩咐?”
    一袭青袍,愈觉衬得她冰肌玉骨,脸颊仿佛打磨莹润的玉冻,沉凝出纯净无暇的美。
    杨沅不禁微微一笑,他笑的很温柔,很对梵清小颜狗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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