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忘记了,历史的滚滚洪流却如约而至。
    康熙爷下江南,不过待了月余,清廷下诏撤“三藩”,吴三桂起兵反清,耿精忠随后响应,拘禁福建总督穆了50余人。
    平南王勤王救驾,与吴三桂等人火拼,以示忠诚。
    佟蓉婉等人着护卫一千连夜乘坐马车,北上返京。
    当日夜色之中,佟蓉婉百般不舍,可她知道如今形势复杂,她留在他身边只会添乱。
    “皇上,不若您和我一起回去?”
    话说完却又摇了摇头,直到自己说了句蠢话,她又笑着说道:“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和太皇太后都在京城等着您。”
    她以为自己是镇定的,但在男人沉甸甸的目光将自己笼罩住,只回答了一个“好”字的时候,男人近在咫尺的面容忽然变得越发模糊,她仓促垂头,感受到了脸颊一串湿润时,才知道自己竟是不争气的哭了。
    康熙爷穿着一身戎装,显得高大英勇,和平日里矜贵冷淡的天子之气相比,多了几许狠戾的杀伐。
    男人似乎是带着些无奈,无声的叹了口气,对着顾问行几人挥了挥手,小范围内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他抬起了手。
    佟蓉婉任由泪水不断滑落,就这么抬着头看着男人。
    男人漆黑的眼眸将她包裹住,说出的话语里却带着无奈。
    “小的时候聪慧冷静,如今年纪大了,倒是越发的爱哭,爱闹了。”
    佟蓉婉不答话,只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瞧着男人伸出了手,慢慢的抬起来,似乎是要给她擦去泪水。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带着属于男人的龙涎香越来越近的时候,佟蓉婉眼睫不由自主的如蝶一般的颤抖着。
    甚至在男人就要触摸到的那一寸肌肤,就像是羽毛轻轻滑过一瓣,瘙,痒,变得滚热。
    可忽然,男人的手顿了顿,接着从她手上接过绣帕,轻轻给她擦了擦脸。
    他说道:“倘若是朕一人,何须在意生死?可你自幼就在朕身边,若是稍微不注意,谁欺负了你,如何是好?”
    佟蓉婉缓缓的眨了眨眼眸,扑簌簌的就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喂了一口枫糖,甜的她泪水都不由自主的止住了,就因为他的一句话。
    远处一将领前来,佟蓉婉知道时间到了,该走了。
    顾问行牵来战马,男人对着佟蓉婉轻轻勾了勾唇,说道:“回家等朕回来。”
    话说完,男人便翻身上马,便要纵马而去。
    “我皇天兵到,必当梨庭扫穴,尽灭群丑!”
    佟蓉婉最后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康熙,转身便上了马车。
    “到家了,写一封信回来。”
    佟蓉婉刚坐稳,便听见男人嗓音传来。
    “好。”
    她声音低低的,但却极为铿锵。
    ………。
    马车里,曹敏端坐在一旁,悄然的听着。
    倒是没了昨日的戏谑,她此刻微微的凝眉,慢慢的吐了口气。
    接着拿起手边的团扇,轻轻的给主位上通红着眼眸却不肯再哭一点儿的姑娘扇了扇。
    “皇上神勇无双,定是能力压叛军的。”
    女子心思总是被人轻易察觉,佟蓉婉听出了她言语安慰之下压抑的忧愁。
    她回了神,瞧着女子那越发苍白的面容。
    佟蓉婉瞧着心疼,接过了她手里的团扇,转了转,说道:“行啦,你还安慰我呢,寻个镜子来瞧瞧你,满脸的忧愁,倒是没了往日的风流。”
    说着还刻意的瘪了瘪嘴。
    “哼,还说我,有些人哭哭啼啼的也不知道在干嘛呢?”
    “我哭就哭了,哭了心里也就没有什么压抑的,倒是有些人,忧虑什么的可救药说出来,别积郁在心里才是。”
    曹敏闻言,感觉自己被奚落了,于是大小姐脾性也上来了,一把夺过了扇子,说道:“我……你的绣帕给了别人,可别来夺我的扇子!我这还不是因为怕爹爹,祖父祖母担心,和你自然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了?难不成我没有爹爹和哥哥不成?”
    佟蓉婉自动忽略了关于绣帕的话。
    方才男人给她擦了泪,就径直捏着绣帕,没还给她。
    她还没得及让他还给自己呢。
    再说了她也是关心曹敏,听说曹敏生下来便是身子有些羸弱,但家中千娇万宠的养着,到也算是健康,就是刘太医说过她心思敏感,最是容易多愁,多愁积郁则伤身子根基。
    “都是家里长辈宠大的,你只知道为了了别让他们担心,而压抑自己,却又何曾想过疼爱你的长辈们当真看不出来你是否开心还是难受么?”
    “你不说,他们也不好说,相互以爱的名义瞒着,一家人变得别别扭扭的,你就开心了不成?”
    曹敏一愣,接着抬起头怔愣的看着她。
    “你说的对,有些事情是我太过执拗多思了。”
    原本一脸生气的姑娘对着她粲然一笑,但接着便红了眼眶,珍珠大的泪珠掉了一串又一串。
    佟蓉婉手忙脚乱的安慰,直到出了城门,才堪堪匡住了曹敏。
    身后传来杀伐之声,没人瞧见一队漆黑盔甲护卫之下一辆马车穿过了城池,朝着京城飞驰。
    但沿路也不是没有刺杀。
    但都是有惊无险,直到一月之后,赶到京城门口时,远远的便瞧见了父亲佟国纲负手立在城门口。
    “阿玛!”
    佟蓉婉连忙吩咐人停了马车。
    “你别下来,路上灰尘大,快放下窗帘,让阿玛上来!”
    佟国纲早就等不及了,几个阔步,就已经踮脚踏上了马车的车辕。
    “不许!”
    原本还对着自己喜极而泣的小女儿忽然变了脸色,一脸惊怒,甚至还很害怕她上马车,让顾问行将他拦住。
    原本担忧了一个月有余的佟国纲顿觉异常,随后瞧着小女儿眼角还挂着泪,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倒是顾问行拦着他,笑了一声说道:“蓉婉格格丝毫事情没有,就是这马车里不光有格格,还有曹家的姑娘呢。”
    “啊,”
    佟国纲讪讪的站住了脚,说道:“哈哈哈,那个阿玛先回去等婉婉。”
    话说完,又让佟蓉婉将车窗帘放下,这才不情不愿的翻身上了马先一步带队。
    进了城,曹家的马车便来接人了,两人约好了下次见面,佟蓉婉这才朝着家走。
    离开京城不过是三个多月的时间,当初走的时候是迫不及待,直到现在回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多想家。
    刚到了家,便被父亲伸手牵着下了马车。
    又被额娘又是骂不懂事儿,又是笑着说姑娘长大了,来来回回的瞧了三四遍。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用完了膳,又将阿玛赶走,粘着额娘,准备和额娘睡一晚。
    瓜尔佳氏如今年过四十,风韵犹存,甚至随着年岁流逝美貌不减半分,反倒是增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妩媚风情。
    佟蓉婉披发坐在一旁,瞧着额娘沐浴之后,在面上抹着驻颜霜。
    烛光灯下,美人越看越美。
    佟蓉婉又想到了白日里父亲在城门下的丢人行为,不由得问道:“额娘,为何当初你能瞧上阿玛?”
    瓜尔佳氏笑着从镜子里觑了她一眼,勾了勾唇,悠然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在这短短的三个月里看上了皇上?”
    第40章
    屋子里静悄悄地,偶然有西洋钟轻轻的敲击的声音。
    在这安静之中显得瓜尔佳氏的声音是这样的清晰。。
    清晰到了佟蓉婉想要装作自己没听清楚都做不到。
    少女怀春,最是纯情,那通红的脸蛋,闪躲的眼神都诉说了一切。
    面前的人是额娘,是养她生她的人。
    佟蓉婉捧着脸,想了想,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不出来,她为什么会喜欢康熙爷。
    因为他面若冠玉?
    不,他一直都是俊美无双的男人。
    一直都是,从未变过。
    还是因为他的脾性?本事?还是那容纳山河的胸怀?
    都不是,佟蓉婉竟然一时间哑口无言。
    方才还在嫌弃自己的阿玛,也对这般美貌为何会选择的阿玛的额娘有无数的疑问,却在她反问的这一句话里,悟了所有。
    最后,在额娘有些戏谑的视线里,她嘟了嘟嘴,乖巧的说道:“女儿错了。”
    “情字一事,只是难解。”
    瓜尔佳氏将女儿揽在了身前,伸手接过侍女手上的象牙梳。
    就像是无数次母女相处的时候,佟蓉婉乖巧的坐在凳子上,额娘给自己梳着满头的青丝。
    “你和皇上青梅竹马,他对你也只有比父母都疼爱的。”
    “说是嫁了旁人,倒不如嫁于皇上。”
    “只是人心易变,你要记得,人心最是无法强求的。”
    “感情浓烈时蜜里调油,但凡事都给自己留一丝生机和退路,若是真到了那一刻,额娘和阿玛会一直在家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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