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睫毛,唇线平直。
    还是在躲。
    想用那副可怜又温顺的模样混过去。
    “我问你这是什么!卫昭!”钟薏声音猛地拔高。
    卫昭怔了怔,终于和她对视。
    他看着她,眸底漾开某种黏稠又深不见底的情绪。
    然后慢慢弯了弯眼睛。
    “漪漪……”他轻轻叫她,“好不好吃?”
    第95章 决心“别碰我!!”
    钟薏脑子里一片空白,有什么可怕的真相正要破壳而出,却迟迟反应不过来。
    好半晌,她才迟钝地想起——
    中午那碗汤。
    那碗热腾腾得肉汤。
    他盛得极满,吹了又吹,递给她。
    肉。
    所以他才那样期待地问她味道如何。
    只有做了新菜的时候,他才会露出那种渴望被夸奖的神情。
    她终于想起来了。
    指尖一阵剧烈的发麻,胃里像被人塞进了一把刀,开始往里乱搅。
    脊背一阵剧烈的寒栗攀上来,她几乎本能地捂住嘴,腰弯下去,整个人猛地弓成一团。
    呕。
    一声干呕脱口而出,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撕心裂肺。
    她死死捂住嘴,手背都在抖,嗓子眼滚烫,像要反出血来。
    鼻尖还全是他的味道——
    混着血腥味的、带着药草香的、诡异而灼热的气息。
    那股血腥味一直混在里面……她现在才闻出来。
    它从来没散过,贴在他舌头上、贴在嘴角、贴在刚才被亲到发烫的脖颈和锁骨上、贴在方才伸在自己小腹的手上。
    她要推开他,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可男人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箍着她的腰,一点也不放手。
    耳边是那个疯子慌乱又小心的声音:“漪漪……为什么这样……”
    “别碰我!!”
    她声音嘶哑,喉头却只挤出一团哽咽,像一只快要力竭的鸟,扑腾了几下,终于坠下去。
    她要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把刚才那种混合着血腥气的回忆从脑子里生生抠出去,连同那点残存在味蕾上的香气一块掏空。
    酸涩的呕吐感一波接一波涌上,却吐不出东西。
    于是她只能哭。
    眼泪直接涌出来,从眼角顺着脸流进嘴里,咸得发苦。
    眼前的世界也在晃动。
    恶心、厌恶,还有深到骨子里的疼痛,密密麻麻地在心脏里扎根发芽。
    她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
    有人在她心脏上敲锣打鼓,要把这颗心敲破,敲碎,然后逼她睁大眼看清楚:
    ——卫昭没有变。他还是那个疯子。
    把畸形的外壳一层层用力扒开,不管表面多温顺,多像条温顺的狗,骨子里还是疯的。
    她再怎么想拽他回来,他都能自己劈开一条血淋淋的疯癫小路,自己往下坠。
    巨大的无力感从心底漫上来,像淤泥一样一寸一寸将她淹没。
    他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连自己也不放过?
    又苦又涩的情绪闷像毒药一样渗开,连眼睛也熏得发酸。
    卫昭低下头,垂着眼睫,看她哭,看她一边咳一边缩成一团,快要把自己折起来。
    怎么又会……露出这么嫌恶的表情?
    心脏仿佛被什么生生撕开,鲜血渗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脚边,和她眼泪混在一块。
    他觉得疼。
    可更疼的是她的退缩、恶心,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怪物?
    她在挣扎,恶心,在排斥。
    漪漪,又在怕我吗?
    下一瞬,他猛地抬手抱住她。
    将那副发抖的身子、那张哭得模糊的脸、那颗想逃的心,一并按进怀里。
    钟薏被他压在胸口,短暂地闭上眼。
    ——她为什么要管他?
    明明只是三天,今天已经快过去了。
    他再疯再坏,只要不去害人……就算把自己割成一块又一块,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每天有那么多事要做,有那么多人需要她,哪有工夫再被他拖着、被他拉进这片泥潭里?
    等三天一过,她就把他踢开,让他滚回那座空荡荡的皇宫,滚回没人要的地方,一辈子、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她为什么要管他啊!
    钟薏指尖抓着桌角,忽然抹了一把脸,把脸上所有狼狈都擦掉。
    鼻尖还是红的,唇角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嗓子干得发不出声音,她就又咽下一口气,重新逼自己说出话来。
    “跪下。”
    那双本该温软的眼睛此刻冷得像凝着雾气,含泪光。
    ——他不该告诉她的。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卫昭手指用力扣着手掌心,还是慢慢弯下膝盖,直着身体跪在她面前。
    方才亲吻时从她手里滑落的竹卷静静躺在地上,他膝盖跪上去,磕到尖锐的边缘,仿佛感受不到似的,只抬头看着她。
    卫昭太高,即使跪着,肩线仍比她高出一截,压迫感逼人,像一只随时会扑上来的猛兽,只是暂时低伏着头。
    钟薏仿佛终于被点燃。
    她强迫自己坐直,抬高下颌:“你在报复我吗?报复我在别人面前说你是我的朋友?”
    不大的声音砸进卫昭耳朵里,他开始摇头:“不是。”
    她坐在桌上,从上往下俯视他,冷笑一声,“我确实该反思,你连朋友都算不上,只算一条永远不听话的狗。”
    他微微张了张嘴,喉咙像被针扎了一下。
    ——不。
    我想成为你的一部分哪怕你不要我我也要被你吞进去,咽下去,永远绑住永远腐烂在你身体里。
    可这些话卫昭一句也没说出口。他知道现在不该说。
    钟薏指尖收紧,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荒唐,病态,疯癫。
    一想到自己今天吃下的东西,胃里又开始阵阵翻腾,但钟薏撑着桌沿硬生生压了下去
    。
    不能崩溃。
    她们两个,必须有一个是正常的。
    心脏剧烈跳动着,像快要炸开,可她脑子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你这是有病,懂吗?”
    “就像你曾经把别人的头提到我面前——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一个正常人,会像你一样喜欢血淋淋的东西?”
    “……我已经好了。”他抬头看着她濡湿的睫毛。
    他已经没有关她,没有强迫她了。
    “是,你不关我了,可你现在做的事和关着我有什么区别?”
    卫昭面色骤然雪白,表情有一瞬间碎裂。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可看着她眼里那层冷意,还有倔强得发颤的脖颈,所有力气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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