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持续了近一个月,如今才退,怕是那两地情况不太好。
    不过洪水退了总归是好事。
    息禾道:“看来,还要商议灾区重建之事。”
    韦太守道:“如今洪水刚退,水源被污染,还要预防泥石流,重建之事,怕不是那么容易。”
    “说得在理。”另有官员应和。
    息禾闻言,不点头也没摇头,她道:“总归是要官兵前去探查,若是还有幸存者,这些灾民,需要去将他们救出来。”
    闻言,众人一愣。
    其中一个叫做关游的官员立即反驳:“不可,灾区情况不明,贸然让官兵进去,岂非是要让他们去送死。”
    令有人附和:“没错啊。”
    “既然他们跑不出来,合该是他们命该如此,若是让官兵进去搜寻,若是他们除了意外,官兵的命也是命。”
    这话让息禾突然想到了原主的身世。
    作为从黄河水灾中逃难出来中的幸存者,那一次水灾,便是田蚡向刘彻进言,水灾是天灾,非人力能阻挡这等话。
    原来,这并非一个人的想法。
    她看着众人不赞同的目光,好像在说她妇人之仁。
    这一刻,她又一次感觉到了她出身与现代华夏,是多么的幸运,而那些为护百姓的子弟/兵又多么伟大。
    有时候,幸福还是真是要对比出来的。
    息禾眨了眨眼睛,看向他们:“流民的命是命,官兵的命也是命,难道就没有两全的办法?”
    众人目光看向她:“如此说来,女君这是有主意?”
    第124章
    息禾惊讶:“这不是正在和诸位商议。”
    她又不是傻的,样样自己出主意,要是出问题,岂不是都要甩锅在她身上去了。
    还是让她甩上一个大锅吧。
    息禾脸上带笑,目光扫视一圈,声音和缓地问道:“莫非你们打算任由灾区百姓自生自灭,不管了?那此事要怎么跟陛下奏明?”
    韦太守赶紧道:“女君,这百姓没说不管。”
    他私下琢磨着,原这些问题,没被人提出来,还能说是忽略到了,不知者无罪。如今这位平宁君已经将这件事情的问题摆到台面上来说,就不能装作不知道了。
    果然,刚刚才见识到了她的聪明,又怎么会被他们三言两语就拿捏住。
    反而,现在他们被架在火上烤。
    越是接触,就越是惊诧于这位平宁君的厉害。
    在场的官员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还刚刚要试探呢,给她施的压力,就被轻飘飘的拂开,反弹回来。
    息禾见众人的表情,心下轻哼。
    她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这才给他们提了个醒:“诸位,莫非一个郡县里面,就找不出几个熟悉地形的人才吗?”
    话刚落,霍去病却已经明白了自己夫人的意思。
    他打仗的时候,是去到别人的领土,而他想要找到敌人的老巢,会让匈奴人做向导。没有比当地人更为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当地人的习性,一抹一个准。
    而从灾区逃出来的,自然会知道没逃出来的那些人,最可能会躲到了那里。
    众人也被点醒。
    顿时感觉又些羞愧。
    明明之前平宁君已经提议让当地族长和里正继续管理流民,他们在她提出问题的时候,却连想都没去想解决的方案,就一味的推卸责任,却没有想到原来解决方案,其实还是回归于流民本身。
    刚刚他们说的话,简直是丢人丢大了。
    能在官场混着的,脸皮已经练得非常之厚,面上尴尬一瞬,便立即恢复好了表情管理。
    韦太守润了润嗓子,指着关游道:“咳咳,快记上,快记上。”
    关游也直到刚刚得罪了平宁君,便老老实实的在本子上将此事记下,随后不留声色的恭维:“女君这发明的纸,着实轻巧,方便携带,还能随时记载。”
    息禾挑眉:“能让你们觉得用得省事就行。”
    这时,话题重回灾区上。
    韦太守道:“如此,官兵进入灾区,可让流民带路,减少不必要的损伤。”
    息禾点头:“没错。”
    她道:“一是疏通道路,而是掩埋尸体,三是找到没能在洪灾中逃出来但侥幸没死的幸存者。将这些昨晚,便再准备重建之事。”
    将事情一件一件商议过后,整个府衙便都行动了起来。
    息禾便与霍去病两人,一路走上了城门,往高处看城下的流民。
    只有自己深处于灾难之中,才能感觉到什么才是残忍和绝望。
    这时,勾钺上来汇报。
    霍去病看到上面的内容,便递给了息禾。
    他道:“当初你跟陛下说山东将有水灾之事,也没不是做了无用功,那小官巡视黄河后,又让当地官员对黄河进行加固。他固然没有治水的能力,而鹤壁、聊邑、济宁等地官员进行了防护,虽然也受了水灾,却也让不少人幸免于难。否认,这次水灾波及面积会更广,受灾将会更严重。”
    息禾将内容看完,心情却有些沉重。
    “你是说,如今的受灾区域和人数,还是被预言改变过得结果?”
    “对。”霍去病目光看向下面的流民,“本以为你知道这个消息心里会好受一些,如今你好像脸色却越加不佳。”
    息禾也看向了下面的流民,努力挤出一个笑:“没有做无用之功,我很高兴。”
    霍去病却看着她,一时之间没说话。
    随后,他道:“你的表情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息禾说:“你不是猜测到了吗?”
    勾钺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先离开。
    霍去病扭头看她:“即便有多少猜测,没有从你口中得到肯定,那也都是猜测而已,做不得数。”
    风吹过,两人的头发搅和在一起,一时间不分彼此。
    息禾道:“你可读过庄周梦蝶?”
    霍去病想了想,道:“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究竟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
    息禾伸手,将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分开:“现在我就和庄周有同一个疑惑。”
    她说:“我一直以为我能改变历史,可是到头来,我才发现我一直在历史之中,在我来到这里,我就成为了历史的一笔。”
    霍去病道:“所以,你是后世之人。”
    没有疑问,没有惊诧,仿佛他早已经猜到了。
    息禾靠在墙头,双手抱胸,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将会死死藏在心理,可是在今日,还是没有能藏得住。
    她已经被霍去病怀疑,被刘彻怀疑。
    自从她向刘彻预言黄河决堤,山东水患之事,她便知道自己瞒不住了。
    息禾点头:“我在最初的时候,拿出了造纸术、农具、制冰还有酒精,我以为这些都是古代有的东西,就算你们知道我是一个小女奴不可能有这等本事,也只会归咎于是我很聪明,很厉害。”
    她扭头看向对方:“可我在最初就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霍去病定定看着她:“什么错误?”
    “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们古人。”说开之后,息禾像是打开了话闸子,“我来自后世,社会体制完全不同,即便我小心翼翼的伪装,依旧与你们很不一样。更何况,我并未活得小心翼翼,实际上很是招摇。”
    “其实后来我已经知道自己瞒不住你们了,可是我还是选择掩耳盗铃,在山东水患上,我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说出来阻止这一场灾难。我知道,我一旦说出来,便再也瞒不住自己的来历,我自诩自私自利的人,可我受的教育,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死而不作为。”
    说着,她看向灾民的方向,只觉得胸梗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霍去病目光深邃,安抚道:“小禾,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从后世来到这里,都能从低位爬上高位。实际上,你很厉害。”
    息禾摇头:“我没感觉到自己厉害,相反,我骨子里藏着对这个时代人的傲慢,还犯了不少蠢,将自己陷入在危险之中,如果不是幸运,我可活不到现在。”
    她穿越后有很多次危及生命,前期到底是因为身份低微,后期却是由于她的疏忽。
    霍去病救过她。
    姜辛姜懋也救过。
    她回想当时的情况,那样下都没死,真的是祖坟冒了青烟。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霍去病道,“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这话倒是没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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