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枝也不知道,只是转过头,担忧地望着船板。
    *
    “啊——”
    “啊啊啊——”
    从方才到现在,萧篡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动作。
    他双手抱头,整个人抵在门板上,时不时用额头撞门板,时不时又发出一声低吼。
    燕枝真的不喜欢他了。
    燕枝真的、真的、真的完全不喜欢他了!
    他一直以为这是假的,是燕枝跟他赌气,说的气话。
    可是现在……
    一切都结束了。
    燕枝恨他,燕枝对他是深仇大恨。
    就算燕枝捅他一刀也难以消除的心头大恨。
    或许,燕枝不是从今日才开始恨他的。
    燕枝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恨他了。
    在他们耳鬓厮磨的时候,在他们同床共枕的时候。
    萧篡以为他们是情投意合,但事实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枝早就在心里暗暗地恨着他了。
    但因为先前的好感度条太小,燕枝对他的好感度只显示到零。
    “零”不是燕枝对他的好感,而是好感度条的下限。
    燕枝早就跟他说过了,可他不信。
    他自信满满,他有恃无恐,他总觉得燕枝好哄。
    可是燕枝根本就不是在跟他赌气,燕枝是铁了心要离开他。
    哄没有用,装模作样也没有用。
    不管他做什么,燕枝都不想看,不会看,更别提回心转意了。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萧篡低下头,额头重重地磕在门板上,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转过头,看见身边的好感面板。
    系统更新之后,面板可以按照好感高低进行排序。
    萧篡曾经是这块面板上的第一位,现在……
    也还是第一位。
    负五十,怎么不算是第一位呢?
    燕枝从来和和气气,与人为善,就算是遇到地痞流氓,对他们的好感度也不过是区区负五。
    可是对他……
    燕枝对他,竟然是负五十!
    负五十!
    怎么能这样?
    燕枝怎么能这样对他?燕枝对旁人都宽容至极,怎么能独独对他这么残忍?
    燕枝跑了,萧篡总以为能把他抓回来。
    燕枝哭了,萧篡总以为能把他哄回来。
    燕枝恨他,萧篡也不放在心上,总以为很快就能扭转局面。
    可是现在……
    现在叫他怎么扭转?叫他如何转圜?
    一瞬间,失控的无力感,如山呼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直到此时,萧篡才终于醒悟过来。
    他要失去燕枝了。
    燕枝早就从他手里飞走了。
    是燕枝不要他了,是燕枝要把他丢掉了!
    萧篡垂着头,断断续续地发出低低的吼叫。
    他终于明白,燕枝不是他的猎物,他也不是追丢了猎物。
    燕枝是他的伴侣,是他的配偶,是他的爱人。
    是他弄丢了他的爱人!
    萧篡攥紧拳头,手掌伤口裂开,鲜血淅淅沥沥地淌在地上。
    是他错了,是他错了!
    就在这时,隔壁船舱里,传来一声狼嚎——
    “嗷呜——”
    大概是被他吵到,糖糕不满地嚎了一声。
    萧篡缓缓地转过头,望着隔壁船舱的方向。
    原本胜券在握的萧篡,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燕枝了。
    他像是失去全部力气一般,缓缓往后一仰,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哐”的一声,如小山崩塌,萧篡重重地倒在地上。
    他张开双臂,躺在黑暗的船舱里,靠着冰凉的地面,望着漆黑的舱顶。
    此时此刻,只有燕枝说过的话,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荡——
    “我恨萧篡!我恨死萧篡了!”
    “我与陛下本是生人!”
    “陛下如何将我看做猫狗,我便如何将陛下看做生人!”
    他张嘴想喊,却被狼嚎堵了回去。
    他只能在黑暗里,无声地哭嚎呐喊。
    *
    接下来几日。
    萧篡没有再出门。
    亲卫每日将吃食伤药与奏章文书,放在门前。
    他想起来的时候,就会开门去拿。
    有的时候,他不渴不饿,身上的伤也不疼。
    想不起来,他就一整日也不开门,只是待在房里。
    谁都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燕枝想换房间,但是亲卫没有帝王旨意,不敢随便给他换,燕枝也不好为难他们,就将就着住下去。
    所幸糖糕吼了几嗓子,萧篡就收了声,不再喊了。
    隔壁船舱大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偶然几次,萧篡忽然从榻上跳起来,扑到案前,去翻书翻奏章,发出声响。
    所以燕枝住在隔壁,睡得还算安稳。
    就这样过了几日,燕枝见萧篡从早到晚都不出门,又见糖糕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晕船晕得要口吐白沫了,只能鼓起勇气,带它出门去转转。
    临出门前,他在心里祈祷了好几遍。
    不要遇到萧篡,不要遇到萧篡。
    结果,他刚牵着糖糕,准备出门。
    下一刻,隔壁船舱的门就开了。
    燕枝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往后退了两步。
    糖糕也竖起耳朵和尾巴,挡在燕枝面前。
    一人一狼,如临大敌。
    萧篡站在房里,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们,没有任何动作。
    房里没有点灯,窗户也不大,很是昏暗。
    廊上却开了一排排窗子,今日天色正好,日光从外面照进来。
    萧篡就站在明暗的分界线上,看不清神色。
    只能隐约看见,他穿着单衣,披散着头发,眼底青黑一片,下巴上还冒出了胡茬。
    大约是有几日没打理自己了。
    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一样。
    萧篡定定地看着他们。
    燕枝带着糖糕,壮起胆子,向他行礼。
    “拜见陛下。”
    萧篡一言不发,便是连一个颔首都没有,只是盯着他,眼神阴沉又贪婪。
    他贪婪地扫视着燕枝,把燕枝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又从脚到头看了两遍,想要把燕枝的身形与容貌,全部刻进眼底。
    他也有好几日没见到燕枝了。
    可是他却不能靠近。
    他一靠近,燕枝就会慌张,就会害怕,就会难过。
    他不能,不能再欺负燕枝了。
    燕枝带着糖糕,脚步匆匆,快步逃开。
    萧篡盯着燕枝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端起地上的木托盘,起身回房。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燕枝,不知道该对燕枝摆出什么表情,不知道该对燕枝说什么话。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燕枝不讨厌他。
    他想了几日几夜,也没有想出来。
    萧篡坐回案前,随手翻开都城送来的奏章。
    此时此刻,他们距离都城,已经很近很近了。
    奏章发过来,半天都不到。
    卞英上疏,问一些立后大典上的细节,又问陛下回都,是否需要文武百官在渡口相迎。
    萧篡提笔沾墨,写下“不必”二字,便准备将奏章合上丢开。
    可下一瞬,他忽然想起什么,又把奏章捡了回来。
    不需要文武百官迎接,但是——
    有两个人,是可以来的。
    他是为燕枝准备的这两个人。
    船只马上靠岸,他也得振作起来了。
    不论如何。
    不管燕枝是讨厌他,还是恨他。
    不管燕枝对他的好感是零,还是负五十。
    就算他现在还没有想出,要如何弥补燕枝。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手。
    一月之期,还有一半。
    他不能现在就放弃。
    燕枝是他的,就只能是他的!
    于是萧篡批好奏章,终于打开门扇,喊了一声——
    “来人!”
    几个亲卫听见动静,赶忙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奏章发回去,让卞英、刘洵按照上面说的去做。”
    “送点热水过来,朕要洗漱。”
    “再送一套新衣裳过来。”
    方才那样狼狈,出现在燕枝面前,实在是太无礼了。
    船只要靠岸,他也要收拾收拾自己。
    至少……让燕枝看得顺眼一些。
    *
    翌日清晨。
    风顺帆满,船只一路向前,破开江面,驶入渡口。
    燕枝牵着糖糕,站在船头。
    燕枝本来是不想出来的。
    反正是回宫,沿途风景,也没什么好看的。
    从城里到宫里,他怕自己看见熙熙攘攘的街道,再看见冷冷清清的大梁宫,会忍不住掉眼泪。
    可是萧篡派人来请他。
    说是岸上有人迎接,他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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