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王爷那边?”
    “稍安勿躁。”棋子与棋盘相撞迸发出清脆的一声,“棋局已起,风波不会远了。”
    思忖片刻,李书珩有了计较,“陆羽,随我去十二楼一趟,悄悄的,别惊动了人。”
    “明白,世子殿下。”
    ……
    回去的路上苏珏倒是听了不少“新闻”。
    一是李书珩获封璟王,二是陛下拔擢林宸入朝为官。
    这两件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苏珏也确实被惊到。
    怎么会如此突然!
    他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冀州二王并立,又是父子同列,如此局面,怕是楚云轩故意为之。
    至于林宸,楚云轩怕是要让其走王大人的老路。
    越想越心惊,苏珏不由加快了脚步。
    过了半个多时辰,苏珏终是回了十二楼,刚一进门他便急着询问林宸和张怀瑾的情况。
    “沈爷,张怀瑾那孩子安顿的怎么样了?”
    “林公子呢?他接旨后有什么打算?”
    话音刚落,他便看见露落园中悠闲泡茶的李书珩,“苏先生回来了,喝杯茶吧。”
    “公子。”
    在他的对面,是方才市井谈论中另一个主角林宸。
    此刻二人对坐,倒是坦然。
    “你们两个真是清闲。”
    见此情形,苏珏反而松了口气,他姿态悠然的缓缓坐下并接过李书珩递来的茶盏。
    “苏先生身体好些了吗?”
    “一切无虞。”
    闻言,李书珩上下打量了一下苏珏,见其面容有了些血色,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王爷,您今日来怕不是特意为苏某烹茶的。”
    茶已入喉,苏珏便引着二人进了正题。
    “苏先生聪慧。”
    李书珩会心一笑,三人互相看了又看,一时无言。
    ……
    时过晌午,金笼里的安神香静静的燃着,楚云轩少见的安稳而眠。
    然而他的梦里又是往事斑驳交错。
    白茫茫的一片,目之所及,是多年前的青州王府。
    他看见母亲就坐在荷花池边的栏杆上,一如经年般的温柔端庄,她启唇轻唤,“云轩,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啊?”
    还是孩童的楚云轩一心只想着去放纸鸢,夫子布置的课业还未完成。
    况且他刚刚与夫子起了争执。
    “母亲,我还没……”
    听到母亲在叫他,楚云轩低着头,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
    “臭小子,夫子都告诉我了,你今天的课业根本没完成!”
    “臭小子本事大的很,还与夫子争辩!”
    浑厚硬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打断了楚云轩的话,是父亲。
    “我觉得夫子说的不对,他说天下为一家之姓,我却觉得若德不配位就该能者居之!”
    “云轩,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母亲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巴,这种大不敬的话若是传出去,是要杀头的。
    父亲沉默了半晌,没说话,他只是摸了摸楚云轩的头,然后告诫他,“云轩啊,有些话心里明白知道就好,不要和人论一时的长短,世人往往只看结果。”
    “父亲,我知道了……”楚云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看结果吗?
    画面不断变换。
    莹莹的宫灯在他的脸上划过几道忽明忽暗反光。
    他看见青州王府里的其乐融融。
    他看见他依偎在母亲怀里,静静地听着关于父亲的过往。
    少年热血,雪夜轻裘,逐敌千里,又练得一身好本领,拱卫北燕王城。
    他还看见,青州王府的日升月落,一日三餐。
    这是常有的梦,是很好很好的旧事,楚云轩再熟稔不过,
    如此,楚云轩放下心来,又起了怀念,不自觉地跟着这个梦走。
    只是下一刻并无任何温情在侧。
    青州王府里血光满天,父亲被押解到镐京王都等候发落。
    一个月后,他们等回了父亲的尸首,白布上满是从父亲身上透出的鲜血,已然干涸。
    他们说天子相信父亲生了谋逆之心,赐梳洗之刑。
    但感念青州世代尽忠,不株连九族,只是收回一切尊荣。
    诺大的青州王府风雨飘摇。
    那一日,他望见一身嫁衣悬梁自尽的母亲。
    他那时不敢去看,只有远远一瞥,大红素白交织,他满心悲痛倾泻而出,又悲又痛。
    他再也没有家了!
    楚云轩像是从高处坠下,惊起一阵虚汗,便猛然醒了过来。
    “父亲!”
    “母亲!”
    楚云轩于梦中惊醒,梦中的余韵未消。
    他下意识的以为还是那段晦暗不明的岁月。
    而那些至暗至明的时间里,原都是他独自支撑的。
    从满心仇恨,一无所有到君临天下,他付出太多精力。
    “陛下,怎么了?”侍奉在侧的宫侍轻轻打着宫扇,他们不知楚云轩是做了什么梦,醒来时会表现出戒备和迷茫。
    “灵均呢?怎么还未回来?”
    然而晶莹剔透的琉璃樽碎了一地,方才午睡转醒的楚云轩伏下身子,双手撑着御案。
    楚云轩忽地笑了,露出森森白齿,“寡人问你们,方才可有听见什么,看见什么?”
    宫侍们战战兢兢,唯恐失了性命,“陛下,奴婢们什么都不知道……”
    “哦?是吗?”
    殿内的宫娥内侍吓得心胆俱裂,只听得咚咚咚的磕头声轻细的泣声交织重叠奏成了一曲凄婉的哀乐。
    楚云轩斜倚着龙椅的靠背,自斟自饮,“给寡人说实话,你们拖延一刻。”他似乎是累了,静静地合上眼,指尖闲闲地在空中画了个圈,“寡人就一刻钟,杀一个人。”
    一个小宫侍细细的泣音骤然拔高扎破了宁静的死寂,楚云轩不耐烦地睁开眼,随手一指,“言行无状,就从你开始吧。”
    这时,金丝织花的衣裾拂过绒毯,中贵人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那可怜的小宫侍,他略福了福身子,“陛下,何必为了这些动怒”
    “砰!”
    青瓷盏哀嚎着滚作一团,冰冷的骨骼四处飞溅,险险地擦过中贵人灵均的脸颊,惊得他向后退了一步。
    楚云轩仿佛终于如梦初醒,“灵均,寡人,寡人吓着你了吧……”
    他微微侧头,盯着中贵人灵均侧脸擦出的细小伤口,。
    中贵人灵均则是漫不经心地抹过脸颊,“陛下,怎么会呢,奴婢什么事都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楚云轩斟了一盏玉露。
    楚云轩抿了一口,“怎么样,人他去看了?他可说了什么?”
    “启禀陛下,他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他倒是沉得住气。”
    楚云轩毫不意外苏珏的反应,只是若他知晓了真相,不知还会不会如此淡然。
    “陛下圣明。”中贵人灵均伏在楚云轩的膝上,语状乖觉。
    ……
    楚越眉头紧皱,手在空中胡乱挥着,似乎想抓住些什么,口中喃喃道:
    “十三!”
    “十三!”
    “不要!”
    “不要……死……”
    砰!
    猛的从床上弹起,楚越张开的唇仍
    微微颤动着。
    她定了定心,这才敢缓缓睁开眼。刚才的一切太过真实。
    可她此时仍感到脑子里思绪乱飞,看见四周熟悉的陈设布置,确定自己是在胡地祭坛的房间里。
    楚越暂时放下心来。
    屋里很安静,外面只有看守的胡人走动的声音,和自己依然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好好的,什么事都没发生。
    窗外月光已经落了小半个屋子,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方才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了,真实的可怕。
    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她暗暗想。
    在刚才那个梦里,苏珏中了一种奇毒,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起点。
    她一人跪坐在苏珏的墓前,放声大哭。
    她不知哭了多久,脑中昏昏沉沉,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了苏珏的影子。
    在黑暗中,他背对着她,决然离去。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前方模模糊糊的身影,嘶哑着嗓子,“十三!十三!你别走!”
    苏珏却没有回头。
    随即她便醒了。
    太真实,楚越一阵后怕恐惧,她现在身在胡地,对于西楚的一切茫然不知。
    她真的很怕,怕苏珏会出事。
    苏珏,求你,别,别出事……
    ……
    夜色渐起,苏珏在十二楼等来了召见的旨意。
    他随着马车一路闭目养神来到行宫,
    在中贵人灵均的指引下,苏珏甫一入殿,只见鲜血殷殷,宫侍横尸。
    腥腻腻,朱毯洇血;凄惨惨,利箭穿胸;哀戚戚,端的是逃命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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