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影十八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人,还真是怪。
    影十八如是想。
    自然,常枫三人也是这般的想法。
    怪人,真是个怪人。
    ……
    雪越发下得大了。
    可再大的风雪也不能让宫城里寒冷半分。
    楚云轩还未安寝,他看着官员递上来的折子若有所思。
    慕容清将沙子掺入粥中,此举看似荒唐,实则大有深意。
    他是自己经历过,还是受人指点,这让楚云轩眉头微皱。
    这两者的区别可太大了。
    正在这时,中贵人灵均携着一股殿外的寒气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什么东西。
    “陛下,这是慕容大人送回来的,还有一张小笺。”
    “是枝红梅。”
    楚云轩接过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
    接着,他又打开小笺,上面是慕容清的字迹。
    “陛下,臣想您了。”
    看着纸上的字,楚云轩已经看到了慕容清在他跟前温言软语的模样。
    如此一来,先前的那点不愉快暂时被抛诸脑后。
    他提起笔,给了慕容清一个回信——办不好差事不许回来。
    看着楚云轩那大气磅礴的几个大字,中贵人灵均忍不住偷笑,楚云轩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
    冀州日长,百姓安康。
    那日与父亲谈过之后,一连几日,李安甫一直都有些心事重重。
    这一点王府上下都看出来了。
    可惜,不管怎么问,怎么打听,李安甫都是守口如瓶,半个字也不吐露,
    不是他不想跟几位长辈分说清楚,而是因为,当下对于那条路,他还没有头绪。
    说白了就是他还没有想到如何去帮长辈们。
    其实在李安甫看来,那天下共主之位,开国之君的位置,非父亲和祖父不可。
    从前长辈们的筹谋,他一无所知,满心只是如何保护好冀州上下。
    如今,他不得不想了。
    万一到了那一天,冀州该如何在大军环伺的情况下挣扎求生。
    这样想着,李安甫几乎到了夜不能寐的程度,
    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对冀州城的种种希冀,会成为他心头抹不去的噩梦,
    每天晚上,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看到他们一家被陛下追杀。
    马车里坐着的是母亲祖母,那等正在箭矢之中奋力厮杀迎敌的,就是他的祖父,父亲和叔叔。
    惊醒过来,一身湿漉漉,通身是汗,心跳如鼓,后背上一片冷飕飕。
    这样的滋味,自然不大好受,翻来覆去的,要过上好一阵子,李安甫才能继续睡着。
    然而,即使是睡过去了,李安甫也是提心吊胆的。
    他总是会担心,在自己稀里糊涂睡着的时候,出了大事,西楚大军已经打进来了。
    第一个发现他不对劲的,是他的父亲,而且还是一下子就发现了,
    见面说话的时候,李安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后来发现父亲一直在看自己,心虚又愧疚,无奈和又酸楚,勉强忍着,侧开了头,“父亲,为何要这样看着孩儿?”
    李书珩当时没言语,王府这几日正忙着筹备明月与长孙姑娘的婚事。
    之前陛下派来的暗探也离了冀州,所以王府上下暂得轻松片刻。
    这孩子现在心事重重,不如让他出去散散心。
    所以李书珩专门过去找陆明说话,让他今天晚上带安甫出去转转。
    最好开怀畅饮一番,放开心思大醉一场才好,明天不用赶着时辰回来,睡到几时算几时。
    虽然不明所以,不知道世子为何如此安排,陆明还是痛快答应了。
    过了午膳,陆明说要带自己出去跑马喝酒,李安甫一开始还有点不想去,
    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该出去散散心。
    出发之前,李安甫专门过去李书珩那,说自己要离开一晚上。
    李书珩执卷笑道,“知道了安甫,只管放心去,有什么都回来再说。”
    李安甫又摸了摸李安甫颈后那处柔软温热之地,“去吧,放开心思,不想那些烦心事,只是去高兴高兴。”
    李安甫顺势抱住李书珩,像小时候那样赖着,“若以后的百姓都能过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日子,那该是多好的日子啊!”
    李书珩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李安甫的背脊,“好孩子,去吧,别让陆明等你。”
    出府之前,李安甫转头看去。
    灯火之下,父亲就站在那,一身温文尔雅,带着笑意看来,怎么看都是极好的。
    他忍不住笑了笑,这才转过身,推门出去,找陆明一起动身,
    二人先到了马场,一路放松缰绳,策马徐行,李安甫和陆明一起,说说笑笑,看来颇为轻松惬意。
    出了马场,将马匹留在差不多位置,交给马场里的人帮着照管,两个人并肩而行,朝着城中热热闹闹的地方而去,
    走在熙熙攘攘街头,看着那些燃点起来的灯火,李安甫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陆明问他笑什么,他直白言语,“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冀州就是最好的地方。”
    陆明笑吟吟的,“公子倒是说说,冀州好在哪里了呢?”
    李安甫比划了一下,“冀州城里每个人好像都很高兴,没有那么多的劳役,也没有那么明显的尊卑之分,我看每个人瞧见父亲和祖父都很高兴,不会像别的那里那样,动不动就乌压压跪了一地。”
    李安甫看着街头上奔走玩耍的小娃娃,颇为自豪,“打从我记事起,冀州城里就是这样,从早到晚,从夜间到清晨,总是那么让人安心,好像什么不好的事都不会发生,”
    “没错,冀州就是这样的。”陆明一脸骄傲。
    之后两个人在街头买了些吃的,另外买了几坛子好酒,选了一处看起来不错的地方,各自坐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上,吃吃喝喝,顺便闲聊。
    听陆明说,这趟出来散心,是父亲的主张,李安甫有些叹息,“有时候,我真是有点怀疑,我为什么不像父亲那么厉害,和父亲比,我真的差远了。”
    陆羽转头看来,嘴里还在吃着肉饼,“公子不用如此,你也很厉害。”
    李安甫叹了口气,“从小到大,每次我有心事,祖父,父亲和叔叔总能及时发现,他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在我身后追问,只是会想法子带我去玩,让我高兴,等着我高兴到把那些个心事都给忘在身后,想不起来。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我就从来没发现过父亲他们有心事。”
    李安甫停了停,他轻轻叹了口气,“那时候,叔叔去到长安为质,已然抱了必死之心,我却什么都没看出来,还以为他真的只是出了趟远门,早晚都会回来的。”
    这句话让陆明哽住了,那时他还未入王府,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感觉到李安甫转头看来,陆明只得挠了挠头,试着开口安慰道,“可能二公子他们就是不想让公子发现,不想你跟着担心烦忧,我师傅有时候也是这样的。”
    李安甫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陆明哥哥,我还是很想帮父亲多分担一些,这些年,他肩头的担子实在太重了,有些事,我现在都已经明白了。”
    陆明侧头看去,瞧见李安甫嘴唇颤抖,眼中已然带了泪光。
    陆明最怕别人在他面前哭,他赶紧寻思了一下,慨然言语道,“公子请放心,陆明一定会保护世子殿下的!”
    李安甫没说话,只是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然后用这样的姿势,尽力忍着眼中酸楚的热泪。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父亲真的太好了,好的简直不能更好。
    那种好,那种厉害,已然让他有些忍不住的担忧,害怕哪一天一觉醒来时,担心的事已经发生,已然到了没得抗拒的生死关头,自己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几坛子清酒下肚,李安甫与陆明各自都带了几分醉意。
    李安甫颠三倒四的,终于把这阵子压在心头的大事说了出来。
    陆明听的真真切切,他也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是啊,冀州,到底还能安然无恙多久呢?
    第184章 影帝的诞生(三)
    临尽年关, 长安城又下了几场大雪。
    日子浑浑噩噩,依旧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
    穷人为温饱发愁,富人却挥霍无度。
    苏珏这赈灾的差事也落不着清闲, 还要与楚云轩鸿雁传书,一日一张笺文,偶尔还要回到充满压抑的重华宫。
    苏珏:真是烦透了!
    就像此时, 深夜之下的重华宫透出幽幽烛光。
    这座白日里庄严辉煌的王宫, 此刻更像是在呼啸着要吞人入腹的囚笼。
    中贵人灵均从小内侍手中接过托盘, 上边摆着刚刚煮好的一壶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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