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元, 你立刻去前方看看,到底有多少鲜卑军,哪条路能最快抵达关口?”
    苏珏收起战报, 脸上尽量带着笑意去面对小苏元。
    “好, 苏珏哥哥,小苏元明白。”
    多年磨砺,小苏元也不再懵懂,他明白了许多事, 此刻他郑重点头,随后迅速离开。
    望着小苏元的背影, 苏珏心中更加五味杂陈。
    一路行进, 他已经看见李明月炸毁的官道, 还有流离失所的百姓。
    战争不是解决问题的必然, 却是百姓一生的伤痛。
    心怀悲悯是他, 无能为力是他, 初心不再也是他。
    或许, 他早已失去了新元纪的底色, 彻彻底底被同化。
    “呵呵……”
    吐出一口浊气, 苏珏尽量压下心中的翻涌,静静等待着小苏元的归来。
    ……
    风卷残云,白雪纷飞。
    冀州城的箭楼檐角坠着冰凌,楚越的玄铁护腕磕在城墙上,震落几粒雪砂。
    城下鲜卑军的狼头旗在暮色里连成黑潮,旗面金线绣的苍狼眼泛着幽光,恰似五年前她在胡地猎杀的那几头饿狼。
    鲜卑已经围困七日,楚越与周将军便带兵守了七日。
    寅时,冀州城头的玄鸟旗冻成了铁铸的碑。
    冀州城的百姓是有一股血性的,大敌当前,城中没有一人退缩。
    此时,他们正拆着门板,木屑混着铁蒺藜填入城墙缺口。
    每块门板背面都留着深浅不一的掌印——东市张铁匠的茧子、西巷王寡妇的蔻丹、书院稚童沾着墨汁的小手印。
    楚越扶了扶结满冰棱的兜鍪,甲片相撞声惊醒了蜷在箭垛下的守军。
    那士兵怀里还抱着半块黍饼,冰碴子混着口水黏在胡须上,活像戏班子里的老丑角。
    "禀将军,西市井绳烧光了。"
    亲卫捧来半截焦黑的麻绳,绳头沾着发黑的血痂,"百姓拆了醉仙楼的幌子,但杏黄绸浸了雪水……"
    楚越的眼眸在晨曦里眯成缝,刀柄敲了敲女墙缺口。
    三指宽的裂缝里卡着枚青铜箭簇,纹路竟是御林军专用的蟠龙纹。
    "用军营库房里的檀木。"周将军的嗓音像砂纸磨过铁器,"那些檀木,浸油烧起来比绸子耐燃。"
    此时,王府的暖阁里,武思言的鎏金手炉煨着半卷《武经总要》。
    听着的,她沉言道:"去取我房中的犀角屏风,那东西挡得住漠北风沙,就挡得住鲜卑箭雨。"
    当李安甫冲进暖阁,狐裘上沾满硝石粉。少年世子的玉冠歪斜,袖口还别着半支断箭。
    "祖母,南门箭楼缺人!"
    他的嗓音带着一丝嘶哑,握弓的右手虎口裂着血口——那些箭支此刻正插在鲜卑斥候的咽喉上,箭尾系着母亲亲手抄写的《保甲令》,朱砂小楷被血浸成了褐色。
    房中的夜明珠映出李安甫眼底的血丝,武思言开口道,"去城隍庙,把三百个空酒坛搬到南门——要坛口带着红封的状元红。"
    子时雪霰突至,鲜卑军的火龙阵照亮半边天穹。
    楚越的白马踏着冰面突袭敌营,马鞍下倒悬着三百草人。
    这些用王妃周莹旧衣缝制的假人腹中塞满硝石,遇风即散出刺鼻白烟。
    厮杀中,周将军的双眼突然暴睁:"放闸!"
    绞盘转动的闷响撕破夜空。
    护城河暗门泄出黑稠液体,混着酒肆陈年烧刀子的辛辣冲入敌阵。
    楚越的银枪挑飞敌将铁胄,她瞥见草人腰间系着的香囊——正是王妃连夜赶制的驱毒包,艾草混着雄黄,在火海中炸出点点金星。
    "起盾!"
    城头坠下百张藤牌。
    这些浸过护城河淤泥的圆盾遇火不燃,反倒将火龙阵困作赤色牢笼。
    鲜卑重骑的青铜面具在火舌舔舐下扭曲变形,像极了楚云轩赏给长安官员的鬼面傩具。
    王妃周莹立在箭楼最高处,嫁衣外罩着玄铁软甲。
    她怀中三岁幼女攥着鎏金拨浪鼓,鼓面绘着的玄鸟竟与城旗纹样别无二致。
    "看,爹爹在北斗星下面守着呢。"
    周莹指着紫微垣,袖中滑落的《百家姓》被朔风卷向敌营,书页间夹着的砒霜粉簌簌飘落,恰似寒食节撒的纸钱。
    鲜卑军炊烟突现青紫异色。
    周将军的刀鞘猛击垛口青砖:"成了!"
    那些掺了毒粉的粮车,正是楚越从西域胡商手里换的"治病良药"。
    眼中倒映着火海,周将军恍惚看见二十年前阴山之战,李元胜也是这般烧了突厥粮草。
    第五日破晓,李安甫的箭射穿了第七面狼头旗。
    少年世子拉弓时想起父亲教的手法——三指扣弦如拈花,正是祖父李元胜猎雕的绝技。
    箭羽掠过之处,百姓们正用门板抬着伤兵疾走,樟木门板上的"福"字浸透了血,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金红。
    "报!鲜卑军在挖地道!"
    斥候的羊皮靴沾着黄黏土,靴底纹路与敌营辕门外的车辙严丝合扣。
    楚越突然轻笑,银枪指向城隍庙飞檐:"请世子点兵。"
    闻言,李安甫起身走向高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佩剑粘着鲜血,铮铮风骨,与冀州的烈性一脉相承。
    “众将听令!死守冀州,斩尽鲜卑宵小!”
    言罢,李安甫的剑锋过处,敌酋头颅滚入尚未冻结的血泊。
    “死守冀州,斩尽鲜卑宵小!”
    “死守冀州,斩尽鲜卑宵小!”
    “死守冀州,斩尽鲜卑宵小!”
    伴随着诸位士兵震耳欲聋的呼和声,寅时三刻的梆子声撞在城砖上,碎成冰渣。
    楚越的银枪挑开最后一块冻硬的尸骸,枪尖忽地一沉——雪层下竟埋着三架包铁云梯,梯身缠着浸透火油的麻绳,正是长安军械司特制的攻城器。
    "好个楚云轩!"
    周将军的刀鞘碾碎冰棱,眼中倒映着云梯上蟠龙纹,"连军械图纸都卖给了鲜卑。"
    王府地窖的铜壶滴漏突然停滞。
    武思言的手中的长剑划过《山河社稷图》,在阴山古道处戳出个窟窿。
    "世子呢?"
    她苍老的手指抚过琉璃镯子,碧色纹路里凝着三粒血珠——正是年少时她与李元胜狩猎时射穿虎狼时溅上的。
    "禀太妃,世子殿下在试新弩。"
    暗卫的影子被烛火拉得老长,"用的是拆下来的门板铁箍。"
    话音未落,东南角楼传来机括震响,百支裹着火油的弩箭撕裂夜空,将鲜卑军的牛皮大帐烧成赤色莲花。
    王妃周莹再次立在箭楼飞檐下,嫁衣被朔风鼓成战旗。
    她怀中幼女突然指向敌营:"娘,鬼灯笼!"
    只见三百盏苍狼灯升空,灯下悬着的铁笼里蜷着战俘的头颅——都是前日失踪的斥候。
    周将军的双眼暴睁:"取我的铁胎弓来!"
    弓弦震响的刹那,楚越的白马已踏破敌阵。
    银枪挑飞的灯笼撞在云梯上,火舌顺着麻绳窜向地底。地动山摇的闷响中,三条新挖的地道轰然塌陷,混着百姓投下的腌菜石与瓦罐碎片。
    "好一个瓮中捉鳖!"
    李安甫的箭射穿最后一盏狼灯,箭尾系着的《论语》残页在火中舒展,露出楚云轩批红的"准奏"二字。
    少年世子的玉冠早已不知去向,发间缠着母亲为他做的的鎏金抹额,在火光里犹如战神额带。
    子夜雪暴再临,鲜卑军的犀角号裹着冰碴刺入城墙。
    楚越的银甲结满血冰,每踏一步都似负着千斤玄铁。
    她忽然瞥见敌阵中闪过明黄伞盖——竟是御赐的九旒华盖,当年老王爷李元胜拒而不受的封赏。
    "楚越在此!"
    女将军的白马人立而起,前蹄踏碎华盖伞骨。
    银枪贯透三重铁盾,将执伞敌将钉在冻土之上。
    那人的青铜面具应声而裂,露出张熟悉的脸——正是三年前出使过冀州的官员。
    周将军的狂笑震落檐上积雪:"好个西楚天子!竟连自己的官员都成了鲜卑走狗!"
    他的铁胎弓弦突然崩断,弓身横扫之处,七颗头颅滚入护城河,将冰面砸出北斗七星状的裂痕。
    五更天光未现,王府暖阁的铜镜忽生裂纹。
    武思言抚着镜中破碎的容颜,前尘往事涌上心头,
    "备马!"
    武思言眼神坚定,周身散发着凌厉气场,"大敌当前,我要会会这些魑魅魍魉!"
    城门洞开的刹那,鲜卑军阵中爆出惊呼。
    五旬老妇玄衣白马,手中的长剑挑着李元胜的蟠龙旧旗。
    在她身后,三百老弱妇孺推着酒肆的烧锅铁釜,釜中金汁沸腾如熔岩。
    "冀州的玉,从来都是烈火炼出来的!"
    武思言的嗓音穿透风雪,长剑指向敌酋,"二十年前我夫猎得苍狼,今日老身便教你们认认何为真正的苍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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