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大手,似乎可以将整张脸,完全覆盖住。
    滑过的地方,还残留着,隐约可见的泪痕。
    她抬起眼睛,里面氤氲着水汽,已经看不清晰。
    在病房灯光的笼罩下,更显得楚楚可怜。
    这番姿态,映在季斯晏的眸子里,越发心生怜惜。
    可尽管他足够温柔,又极富耐心。
    被问起的人,依然紧闭着双唇。
    或许是太过用力,以至于,下唇瓣有明显的齿印。
    而原本淡粉的颜色,正在不断加深。
    许岁倾摇头的同时,哭得也越来越伤心。
    晶莹的泪水顺着滑落,滴在男人掌中,浸进坚硬的心里。
    季斯晏手托起她的下巴,又问,“不肯说,因为是很难过的事情吗?”
    许岁倾停下动作,眸中含泪,视线瞬间凝滞。
    然后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为了迁就她,季斯晏特意蹲得有些低。
    稍稍仰视的角度,能看见女孩往前倾身,乌黑的碎发,被泪水沾湿。
    捧着小脸的手,往上游移,细致地替她,把头发捋了捋。
    别到耳后的同时,又站起身,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到底是没再追问,季斯晏拿过旁边的纸巾,递了过去。
    但出乎许岁倾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离开病房。
    而是坐到了身边,大手握住自己的肩膀,声音很轻地说,“岁岁,看着我。”
    她听话地转过身,眼神懵懂地和季斯晏对视。
    右手覆上男人温热的掌心,暖意隔着肌肤,一点点传递。
    许岁倾被带着抬起手,再次抚上了,季斯晏的喉结。
    被侧脸的轮廓遮挡,朦胧的光影,洒落在起伏的小小山峦。
    说话时上下滚动,给此时的声音,添上几分别样的磁性。
    “感受到了吗?”
    许岁倾不受控制地发抖,圈住小手的力道,收得更紧。
    薄唇张合吐息,一字一句。
    “我们说话的时候,是从这里发音的。”
    季斯晏握着她的手,往凸起的喉结处,来回抚摸。
    像是要刻意,留下什么特殊印记。
    许岁倾脑子发懵,根本没办法思考,该怎么回应。
    只能明显地察觉,男人掌心的温度,正在不断攀升。
    愣怔间,手又被带着,落向了自己的脖颈。
    纤长,白皙,易碎。
    淡淡的青筋脉络,在吞咽时,若隐若现。
    季斯晏手放在许岁倾后颈处,拇指抵住她的手,抚向同样的位置。
    “现在试试,说你自己的名字。”
    许岁倾迟疑了瞬,慢慢地,张开了嘴。
    这样的动作,曾经对她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也会哭,也会笑,会叫妈妈,会发出声音。
    可现在……
    太久太久,没有过尝试。
    以至于,隔开的两只唇瓣,很快就再次合上。
    出于本能,对这件事,她还是充满了恐惧。
    习惯了沉默的少女,害怕面对现实,把自己缩进了,密不透风的壳子里。
    别人进不来,她更是,出不去。
    许岁倾不知道,方才的每一处细微表情,都被季斯晏尽收眼底。
    男人神情专注,主动安慰,“岁岁,不要怕。”
    她似乎平静了些,眸子里盈着的水雾,也在慢慢散去。
    很艰难,但足够努力地,再次张开了嘴。
    试图说出的第一个字,却不是许。
    许岁倾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用口型念着。
    “季……”
    那个瞬间,季斯晏像是被定住,脑海中思绪纷飞。
    等回过神,才压抑住内心的异样,对着许岁倾表示肯定。
    “你看,其实不难的。”
    他仍旧不放心,继续嘱咐,“所以,一定要乖乖听医生的话,好吗?”
    说话的语气,带着不自知的温柔。
    女孩弯起唇角,笑着点了点头。
    原本悲戚的脸色,染上一层淡淡的粉。
    走到病房外,医生意会,进去后,继续给许岁倾检查。
    隔了快半个小时,却再次,从里面失望地走出。
    他站在季斯晏身边,叹了口气,“季先生,病人还是没有变化,只要问起原因,总是会下意识地抗拒……”
    边说边思忖着,该如何表达,才更合适。
    “如果病人一直不肯配合的话,我们治疗起来,会比较困难。”
    毕竟被唐闻安请过来,面对的又是这样的大人物。
    现在把话说在前头,要是治不好,和自己也没关系。
    季斯晏闻言,面色如同阴沉黑夜,变得越发凝重。
    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随她吧,没事。”
    说完又问,“她现在,情绪怎么样?”
    医生看了眼病房门,回答,“比刚才好些,没再哭了。”
    男人淡淡地嗯了声,原本想要吩咐,让医生把许岁倾叫出来。
    转念间,又改了主意。
    往病房里走,去接她的时候,季斯晏突然回过头,丢下一句。
    “到了想说的时候,她自然会说的。”
    跟着离开医院的路上,许岁倾始终低着头。
    直到坐进劳斯莱斯幻影后座,才抬起眼睛,望向了窗外。
    都柏林的夏夜,天色落幕得总是有些早。
    这会儿刚过傍晚,外面已经飘起了濛濛细雨。
    车窗玻璃很干净,上面布满了细细密密的雨丝。
    沿街的灯光交相投映,让人似乎身处在,虚幻缥缈的梦境。
    许岁倾双手不自在地紧握,或许是因为哭过,眼神都有些麻木。
    此刻,也只是呆呆地,数着玻璃上挂起的雨滴。
    回庄园的路上,会经过最喜欢的店,dolcesicily。
    目光扫到橱窗里,摆放精致的甜品。
    暗淡的眸子,才突然像是,有星光闪烁其中。
    从季斯晏的角度,只能看见许岁倾的侧脸。
    女孩睫毛颤动,眨了眨眼睛,唇角也跟随着,弯起浅浅的弧度。
    顺着望去,落在了曾经出现过,她信息里的名字。
    但季斯晏也只是多看了几秒,便漠然地收回视线。
    回了庄园,云姨撑着一把黑伞,等候在门口迎接。
    喷泉池里涌出的水流,夹杂着夜空洒下的雨滴,丝丝缕缕。
    季斯晏看着许岁倾下车,接过云姨递来的伞,自己打开,举在了头顶。
    他没动,只是对着云姨吩咐,“你让她先吃饭,我还有事。”
    说完便关上车门,让司机,又折返了回去。
    幻影停在甜品店的路边,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迈着修长的双腿,从车里走出。
    季斯晏没打伞,衣角随着加快的步伐扬起,走进了店里。
    下雨天,生意也就不太好,店员眼皮开始打架,要睡不睡。
    瞧见门口进来的男人,相貌英俊,周身贵气,瞬间来了精神。
    她殷勤地上前,主动询问,“先生您好,是要买蛋糕吗?”
    橱窗里,切好的小块蛋糕,被整整齐齐摆放,琳琅满目。
    向来行事狠绝,说一不二的季斯晏,这下倒是犯了难。
    因为拿不准,许岁倾想要的,是哪种口味。
    凭着直觉,深邃的双眸,看向了最亮眼的颜色。
    店员顺势介绍,“这款是我们新出的草莓蛋糕,女孩子都很喜欢的。”
    毕竟,从穿着上看,就知道,他身份肯定不一般。
    这个点过来,多半是,买给女朋友的。
    季斯晏抬手,嗓音带着些不自在地干涩,“就要这个吧。”
    提着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子,从店里出来的时候,细雨骤然停歇。
    往车上走的半路,他停下脚步,暗自摇了摇头。
    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会做出,这种头脑发热的事情。
    庄园里,许岁倾吃了晚饭,便直接回到二楼客房。
    她洗完澡,穿着舒服的睡衣,手中拿着黑金色的卡片和报名表,正趴在床上。
    两只白嫩的脚丫翘起,随意地左右晃动。
    都柏林国际钢琴比赛,是真的很吸引。
    但这边还没能成功,肯定是去不了的。
    许岁倾不满地撅起嘴巴,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她没多想,把东西顺手压到枕头下面。
    还以为是云姨,所以直接光脚踩在地上,走了过去。
    可拉开门,就被惊得愣住。
    季斯晏还穿着晚上那身,也看向了自己。
    再往下,右手提着一个蛋糕盒子,发尖还残留着,丝丝细雨。
    熟悉的包装呈到眼前,听见他问,“刷牙了吗?”
    许岁倾点了点头,察觉手要被收回,又赶紧摇头否认。
    她抬手,伸出食指指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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