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着扬起唇角,喊了一声,“福叔。”
    被称作福叔的中年男人诶了声,苦笑着回,“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这个老头子了呢。”
    许岁倾摇了摇头,怎么会呢?
    小时候在家里被欺负,经常吃不饱饭。
    只有趁着那个女人和姐姐不在的时候,才敢偷偷溜到厨房,去吃福叔单独给她留下的东西。
    许岁倾看他两鬓变白,眸中泪意更盛,感涕涕零,“要不是您,我可能都长不到这么高……”
    福叔满心满眼都是欣慰,问她,“二小姐,你在这边读书吗?我听说你和这家的小姐是同学。”
    许岁倾心里沉了沉,没有马上回答。
    关于自己的现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对。
    那边好像有人要找福叔,他回头望了一眼,又说,“我得去忙了,你以后常来玩,福叔给你做你爱吃的。”
    许岁倾应了声“好”,才慢慢地回到餐桌。
    erin一家吃饭时有说有笑,互相打趣,气氛很是融洽。
    表面上,她也会跟着弯起唇角,似乎也受到了感染。
    但许岁倾好多次觉得,似乎在所有地方,自己都只是个局外人。
    吃完饭,原本是打算和erin出去逛逛的。
    许岁倾有点头晕,便由她陪着在路边打了个车,让司机往庄园的路开回去。
    行到一小半,依然还在erin家附近的十八区。
    她望着窗外幽静的湖面,内心迷茫与痛苦交杂,呼吸又开始带得全身都疼。
    许岁倾让司机把车停下,付完钱,自己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边环境空旷,身后是矗立的一幢幢私人别墅,偶有罕见的虫鸣。
    响声回荡在寂静夜空,月朗星稀放大她的形单影只,和无边孤寂。
    许岁倾走到湖边,蹲下身,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腿。
    肩膀在急剧地颤抖,伴随着微弱的抽泣声音,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第51章
    富人区都是高度居中的绿植,要是长得太快,甚至会被换掉,用更加合适的来代替。
    只有这样,才能方便没有遮挡的视野,从别墅二楼就能直接往外看出去。
    不远处是幽深的湖面,裹挟着寒意的微风拂过,荡起一层层浅淡的涟漪。
    过了几秒,又再度归于宁静。
    都柏林的气候使然,夜晚大多如此。
    天空被厚重的乌云覆盖,偶尔能有不服输的月光透过缝隙,给黑沉夜色添了几分清明。
    湖畔和别墅区隔着宽阔的马路,这会儿还不到九点,但也到了时间该休憩。
    周围绿植确实不高,但养分给得足够,加上环境优美,也能生长得十分茂密。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出去,都不会有人察觉,此刻湖边正蹲着个小女孩,身体瑟缩着蜷成一团,肩膀耸动无声抽泣。
    许岁倾习惯这样了。
    小时候不懂事,不清楚自己和妈妈在家里处于何等卑微的地位,哭的时候还敢发出声音。
    后来被警告和威胁多了,也就慢慢地明白事理。
    虽然受了委屈,还是忍不住要哭。
    只是她学会了躲起来,找个不被人发现的角落,用尽全身力气地默默流泪。
    就好像,现在这样。
    许岁倾蹲下的地方,旁边就是颗不大不小的柏树。
    秋天的冷风萧瑟无比,吹得叶子随着重力往下坠,打在了她乌黑的头发上面。
    其实没什么感觉,毕竟太轻太轻。
    可胸口又像是被人拿起重锤狠狠砸下,疼得她心脏跳动瞬间停止。
    渐渐地,泪水打湿了她眼前的裙子。
    滚烫和寒凉混合,透过皮肤渗进四肢,血液在倒流,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运转下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眼泪终于流干,许岁倾止住了哭泣,从怀里把头抬了起来。
    这周围黑漆漆的,只有对面街上的路灯散发昏黄灯光,和湖面倒影里的月色。
    她看不清晰,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会在哪里。
    空洞的眸中只有无尽的茫然,伴随着对未知的恐惧。
    想来想去,无非也就是那个道理。
    没有得到过爱的小孩,或许用尽这一生,都无法自愈。
    许岁倾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
    蹲了太久,腿自然是麻的,使不上力。
    身体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才勉强支撑着没摔倒在地。
    她在脸上胡乱抹了抹,擦干泪痕后,掏出手机继续打了个车回去。
    意外的是,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季斯晏还没有回来。
    耳畔响起几个小时前在erin家吃饭,他打电话来问自己,要不要他来接。
    言语间透出的关切,听起来倒是挺真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一想到自己发现的照片,那个叫阿若的女孩写下的东西,许岁倾就忍不住心里犯起恶心。
    她脸色稍沉了沉,决定不再相信季斯晏这个人。
    想来那句话,也不过是顺口说说而已。
    云姨睡眠轻,哪怕已经非常注意,还是难免会发出些微弱的动静。
    许岁倾往二楼走的方向,又不得不经过她住的房间。
    听见敲门声,低着头的眼角余光瞥见云姨披着外套出来,看着自己问,“岁岁回来了啊?”
    在外面哭了那么久,眼睛早就红肿得不成样子,喉咙也是干涩的,吞咽口水都有些发疼。
    许岁倾把头压得更低,很轻地嗯了一声。
    转念间又想起,最开始发现阿若这个人的存在,就是因为厨房里云姨不小心掉落的那封信啊。
    说起来,云姨和阿若又是什么关系?
    她在博文里说,很喜欢妈妈给她准备的惊喜。
    那么,云姨会不会就是阿若的妈妈呢?
    可又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自己还有个女儿?
    其实许岁倾很清楚,跟着季斯晏来到这幢庄园之后,云姨便是第一次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
    她会在发烧的时候给自己擦酒精降温,让自己好好穿鞋子,哪怕离开一阵,也会嘱咐自己好好吃饭。
    可原本心间浮起的感动,又被替身两个字强压了下去。
    许岁倾没再说什么,低着头往前走,加快脚步就要踩上楼梯。
    回来之后一个灯没开,借着记忆里的样子和投进来的隐隐月光在摸黑。
    云姨房间里有浅浅的光晕投出来,但肯定不够明亮。
    她的角度看不到许岁倾的表情,依稀可见的只有发红的脸蛋和交握在一起的双手。
    云姨没跟上,只是问了句,“岁岁,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许岁倾停顿了下,脑子乱作一团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
    慌忙中想起晚上在erin家吃饭,尝了口她妈妈亲手泡的杨梅酒。
    她不想说话,手指攥紧着故作镇定地回答,“可能……晚上在同学家喝了点酒吧,有些头晕。”
    边往楼上走,又边轻声说,“云姨,我去睡了。”
    身后诶了一声,她快步冲到客房,进去后便紧紧地关上了门。
    说头晕,也不是在骗人。
    但或许就在于那杯甜甜的果酒,又或许只是在湖边吹了好久冷风,导致原本就头晕的病情加重。
    许岁倾简单地刷牙洗脸,躺进被窝里很快就睡了。
    半夜迷迷糊糊,她又开始做起了噩梦。
    其实这些天来,已经很少会梦到那天发生的事情。
    相隔太久,痛苦的记忆如同汹涌浪潮,吓得许岁倾紧皱起眉头,疯狂摇晃着脑袋试图把它们全部驱逐出去。
    季斯晏推门进她房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女孩只露了一张小脸,额头上满是汗,被淡淡的月光映得发亮。
    也就是因为如此,才把能把许岁倾脸上不自然的通红看得清晰。
    给她打完电话之后,季斯就继续忙了。
    后面估算着时间,想问问她有没有回去,又或者是不是还在和同学逛街。
    结果连着打了两个电话,都是机械的女声提示他已经关机。
    季斯晏只好给云姨打电话,听到许岁倾已经回了房间睡觉,才终于放心。
    但挂断前,云姨犹豫了下又补充道,她好像喝了点酒,说有些头晕。
    这会儿站在门边,看见床上缩成小小一团,突然翻了个身,拿背朝着自己,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季斯晏的印象里,许岁倾从来没喝过酒。
    也不知道是酒量差,还是太开心,竟然喝成这个样子。
    他把客房门虚掩着关上,怕扰了许岁倾睡觉,特意去了自己房间的浴室。
    用帕子沾湿温水,才轻手轻脚地走回到女孩床边,想要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走近了又发现,脸色比自己刚才见到的还要红了许多。
    季斯晏语气染上些严厉,边用帕子擦干边自言自语地问,“岁岁到底喝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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