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泽面上挂着得体的笑,走到近前拱手施了一礼。
    他说:“魏庙阴气太重,常年有诡异之事传出,在下也是担心有意外,于是便自作主张替大人清清场。”
    “大人身份尊贵,实在不该来这种地方,验尸之事,不是还有沈仵作么?”
    姜宴清没有搭话,只是长身玉立在院落里,极静极雅。
    林玉泽那些人又在院子里逗留了近半个时辰,直到有人推来两具死尸他们才离开。
    待人走后,沈缨对姜宴清说起昨日徐道仁造访一事。
    “徐道仁如此明目张胆,不过是觉得您在永昌县也成不了气候。想必关于大人的那些谣传,定然少不了他的手笔。”
    姜宴清却看向她,说:“你又怎知那是谣传?”
    沈缨静静与他对视,坦言道:“谣传与否,民女并不在意。民女只知大人乃永昌父母官,自己既然与大人做了交易,便立下契约,必要信守承诺,竭力相助。”
    姜宴清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忽然嘴角微勾,露出一丝笑意。
    只是这个笑不算明朗反而有一丝嘲讽,大概是在嘲笑她的虚伪。
    沈缨坦然回视,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姜宴清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便转身往置尸堂走去,沈缨又紧跟上前。
    进去后便发现原本放置着白骨的木板上放着那流民的尸身,并且旁侧又多了几具她方才没见过的尸身。
    看来,姜宴清早就做足了准备,林玉泽等人还是棋差一着。
    这得多深的算计,才能做到这般滴水不漏呢?
    沈缨心中感叹,看着姜宴清的背影,心思百转。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如果背弃契约,这人会如何对付她……
    姜宴清摆平了前来兴师问罪的人,处理了置尸堂的东西,随后又进了自己处理公务的屋子,之后再未出来。
    沈缨没有接到其他吩咐便离开了。
    她心中还记挂着案子,见天色还早,索性去骡市租借了一匹骡子,往城北骑去。
    在路边的摊子上吃了一口热乎的汤饼,又等了等日头。
    待天色大亮,沈缨才顺着城北飞鸟道的岔路往城北山林行去。
    这里的地貌经过大雨冲刷和陆续填补修整,已经与二十年前大不相同。
    原本居住在山坳里的小村庄陆续迁移,都搬到了靠近永昌城的地方,命名为天佑村。
    冯华在任上的几年为了安置这些村民,还给每户填补了不少的银钱。
    沈缨也认得几个当初跟着外祖父学手艺的叔伯,他们这些年也做了不少建屋修路挖渠的活。
    她按照问来的路线绕过村落,往后山走,那里丛林茂盛,山上有很多珍贵的药材。
    此地村民靠山吃饭,也饿不死,冯华也算做了件好事,给这些百姓寻了个好住处。
    她独自往山上走,路上还碰到了砍柴的樵夫。
    永昌城北的丛林一直连到昆仑山脉,太大了,沈缨没有走得太深,只是凭着线索寻找当年老人们口中那几条凶险万分的索道。
    据说那些索道悬在两山之间,由玄铁链和巨木板制成,是前朝就有的,有那些货商遇到急事,不想绕行山路,可以走此道穿行。
    索道有府衙监管,定期修缮,十分坚固,自建成后还未曾出过什么大事。
    后来因为修路填桥,这些索道也就没什么用处了,被府衙都拆了。
    她想在这里找一找,看看鹰卫除了走官道,会不会还走了其中的某条索道。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疑心重,簌簌草动时,她总觉得藏匿了其他声音。
    “咔嚓”树枝被利器砍断的声音在左侧响起,沈缨飞速抓紧短刀,迅速拨开前面的草,举刀直直刺了过去。
    当她的刀在触及一片白色衣料时,手腕猛地被握住。
    而她也顺着对方的力道,往前踉跄了半步后,稳稳地站定。
    紧接着,她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略带笑意地说:“姑娘,你踩到我的药了。”
    沈缨立刻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清对面的人。
    是一个身穿白色衣衫的少年郎,十六七岁的样子。
    他有一双明静的眼睛,弯如星月,状如丹凤,眼眸黑亮,让人一瞬间想到了挂满星辰的夜。
    那少年笑了笑,眼神干干净净,沈缨连忙道歉,往后退开好几步。
    她这才垂眼去看地上的那棵药草,是一株长势很好的附子。
    “乌头与附子同根。附子八月采,八角者良,乌头则四月采。”
    少年见她识得药材,拍了拍手上的泥污,说道:“附子喜温暖、湿润、向阳的环境,耐寒。有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止痛的功效。”
    沈缨点点头,见他神色虽好,但肤色苍白如云,唇色亦浅,显然有些气虚之症。
    想来应该是采药治病的,以附子入药,配以其他固本益气的药,对他来说是十分对症的。
    她收起短刀,正要问话,就见对面的少年神情忽变,向她倾身而来。
    与此同时,空气中飞箭刺来的声音,扯开了旷野之地的寂静。
    杀气,一股志在必得的杀气。
    “小心。”
    那少年见情势危急,伸手揽着沈缨的腰,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形顿时飞出一截。
    而他们方才站的地方,瞬间插满了无数簇长箭。
    沈缨没有乱动,抓紧那少年手臂,心下的思绪乱了,又快速恢复平静。
    两人谨慎地盯着远处,风刮过,露出草丛后的无数杀手。
    “这荒郊野外,竟有这般阵势,姑娘,你惹了什么人?”
    那少年说这话的时候,因为身体羸弱,轻轻咳了一下,但他的神色,又静又平,像一汪沉静的古泉。
    这种静刹,并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该有的气度。
    沈缨微微侧首,对那少年说:“公子怎么知道,这不是冲着你来的?”
    那少年笑了起来,微弓着身体,又咳了几声。
    他虽单薄,但身量极高,垂眼望向沈缨时,睫毛将眼神遮了大半。
    俩人离的很近,沈缨能闻到他身上有股松木的清香,其中又带了几分淡淡的草药苦味。
    但那隐隐的味道,缠绕鼻尖后,便好似被刻进了记忆深处。
    见沈缨沉默,那少年笑说:“姑娘说的也有理,只是要委屈姑娘与在下一同涉险了。”
    “险”字还未散,沈缨就觉得身边的人动了一下。
    之后他们腾空而起,竟落到了身后的树枝上。
    她伸手抓紧旁侧树枝,正要说话,却觉眼上一暗,那股松木香味袭来,紧接着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块红色布条。
    “不看,便不会怕了,坐稳。”
    沈缨抓紧手边的树枝,只觉得身边有阵风拂过。
    也是这阵风,让她知道,这位少年郎身体虽然孱弱,但功夫惊人,并非是平庸之辈。
    想及此,她便安心坐在树枝上,不看,不问,便也不会再入险境。
    跟着霍三师傅多年,沈缨学会了往前冲,为师父,为自己,拼一条血路。
    但,这是第一次,有人率先站在了她前面。
    不久以后,周围断断续续有声音传来。
    有刀剑相撞的声音,有身体撞击的声音,也有树枝折断的声音。
    大约过了一刻,声音骤停,沈缨屏息听着,一动不动。
    空气里有血腥味隐隐浮动,然后她听到几声咳嗽,最后只觉腰间一紧,她又被人带下了树。
    沈缨抬手摸到眼睛上的布条,手腕却被人抓住。
    她听到那少年说:“跟我走。”
    他声音淡淡的,清朗的像一片蓝天。
    沈缨随他走出一段路,手中又被塞了一捆东西。
    有花香飘散于鼻端,将残留在四周的血腥气压了下去。
    沈缨抓着花束,转到那少年方向:“沙参十方,枸杞子十方,川贝母三方,云苓六方克……人参八方,单煎兑入,鹿角胶八方单煎兑入。 ”
    “机缘之下得了一个古方,对公子咳症有益。”
    那少年抬手将她面上的布条取下,望着她的眼,温声道:“姑娘有心了,再会。”
    沈缨点点头,躬身行了一礼,站直身时,那少年已走出十几步开外。
    他背上还背着药篓,步伐轻松,就如一阵白色的风涌进了浓绿的密林里。
    而先前的所有经历,短促的像是一场梦。
    沈缨收回视线往周围打量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一条小道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双手捧着的花束,原来那少年送的是一束粉白相间的野莲。
    这种花形似莲花,花朵如婴儿拳头大小,与水中莲花的香气接近,故而得名。
    此花因花形漂亮,看着清贵高雅,百姓也会摘来与牡丹等花用作祭祀、熏香或者头饰。
    只是因为生长在山涧,不如湖水中的香气清透,反而有股凌冽气味,十分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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