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垫着脚向对面望了望,在不远处一个宽阔亭子里看到姜宴清。
    他和县内几个大族家主和几名州府官员,围坐在巨大的圆形石案前。
    亭子里十分安静,偶有交谈,也很克制谦让。
    吴氏之后再没回来,传信说身子不舒服。
    她本就低调,故而也无人在意她去留。
    沈缨其实已经猜得出她是怀有身孕了。
    大概是先前林婉柔的死给她留下不好的回忆,吴氏极谨慎,显然没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不管是林玉泊还是那些侍从,都没发现。
    可惜,沈缨也没法去探望。
    之前在林家闹过一场,虽然不算她的罪过,但整件事若非她参与,林大夫人也不会被休回娘家,林婉柔的事也不会闹的人尽皆知。
    所以,她若说慕名拜访二少夫人,理由太过牵强,一听就是另有图谋。
    可惜了,若无林婉柔那次,她也许还可以找别的法子,向吴氏多问点事。
    比如,邱主簿是怎么参与到茶市中的?林家和吴家是否在其中牵了线?
    他在每场交易中处于何种地位?
    比如吴家和林玉泊私底下还做了什么交易?邱少隐有没有分了一杯羹?
    诸如此类的消息,她都很想探问一番。总之,她就是想知道,邱少隐的死,都如了何人的愿。
    沈缨回到亭子里时,王惜已经挪到了最前面。
    她正垂着头听身侧两个年轻女子说话,嘴角挂着一抹笑。
    沈缨选了一处人多的地方,靠在一旁听这些人说话。
    本就无甚墨水的脑袋,听到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更觉难受。
    这些都是自幼精通六艺的女子,一会儿斗诗、一会儿比画,要不就是谈论女红、掌家之事。
    这里头沈缨无一事擅长,听得昏昏欲睡。
    她心里倒是期盼着这些人能打起来,或者只是争吵几句也行。
    只是,文人自有文人的涵养,在“甚好”、“妙绝”声中,这些人拉着手,亲亲热热,竟然成了好几对闺中密友。
    相比而言,她和一些挖尸人也挖了好几年,却连个点头之交都没有。
    大家工钱一结,路上碰到只当陌路,仿佛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沈缨在众多女子中寻到了一位吴姓女子,听说是二少夫人娘家女子。
    她在旁侧听了听,又插话问了几句吴家贸易。
    听到吴家商船最近几年越发壮大起来,南至南诏,北至洛阳,西至外域,经营布匹、药材、茶叶、瓷器等货物。
    那女子应该是随家中走过不少地方,十分健谈,也颇为傲气。
    沈氏被林大老爷修掉,沈家家业从永昌撤走了大半。
    而吴家顺势吞下来,俨然一副永昌新贵的样子。
    她不禁又想起吴氏说的那些话。
    吴家与林家二房是姻亲关系,邱少隐又与两家有交易。
    如今邱少隐追随姜宴清,无异于叛离林氏一脉,甚至还挡了两家财路。
    林家自诩文豪之家,行事总是要受些约束,至少得寻个好时机好由头。
    可吴家本就是镖行起家,身上带着匪气,经营这么多年,人脉广泛,消息灵通,诛杀一个小小主簿不在话下。
    沈缨将所有细节都串联起来,竟觉得十分洽和。
    吴家有杀人理由,也有杀人的能力,如今,还差点东西。
    证据。
    姜宴清那边散了席。
    他和一位五十来岁,身着浅绯色官服腰佩金带的官员并肩走出了亭子。
    沈缨盯着那官员看了半晌,是五品官。
    若是来自州府,那应该是刺史的佐官。
    她眉心紧蹙,正思索间和姜宴清对上视线,他往这边走了几步,抬了抬手。
    沈缨颔首,回身叫上王惜就往姜宴清他们方向走去。
    她走到姜宴清身前,压着声音将林玉泊与吴氏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姜宴清,又说了吴氏似乎与人私下见面。
    刚说完还没来得及退下,那位五品官员就带着一位女子走了过来。
    当沈缨看到那女子面容时,终于想起这位五品官是谁了。
    正是州府别驾阎通,是赵悔长姐所嫁之人。
    五年前,赵悔被人焚杀于城外一座破庙。
    发现时已成焦炭,只能勉强从他身上的配饰辨别出身份。
    凶手极为老练,没留下丝毫痕迹,被县衙存为悬案。
    赵氏当下便疯魔了。
    她在府衙大闹一通后,被赵家主带回去关了一月,而又送到益州外祖家,之后便嫁给了别驾做继室。
    别驾已五十来岁,据说极为宠爱小娇妻。
    还为她向永昌县衙施压,定要尽早调查赵悔被杀一案。
    邱少隐还未被害时,这案子一直是邱少隐与阎别驾这边周旋。
    谁也不知道这些年邱少隐是如何应付的?
    反正,赵氏多年来没掀起什么风浪。
    大概中间还有什么隐秘,沈缨觉得阎通这次来或许不是巧合。
    沈缨的脚步放慢,认真打量起赵氏。
    赵家兄妹相差两岁,俩人不仅都喜欢仗势欺人,还长的极像。
    一样的吊梢眉、凤眼和深酒窝。
    赵悔当年的皮相就不错,即便一身痞气,也不妨碍众多女子推崇。
    当年匆匆一别,沈缨只记得赵氏娇艳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张扬浓烈。
    只是当时年纪尚浅,远没有如今这般妩媚。
    王惜看到赵氏时明显一顿,咬牙说,“这不是赵,赵恶霸的那个官夫人姐姐?她可不是善茬。阿缨,她瞪你呢。”
    沈缨迎上赵氏的目光,神色未变。
    她走过去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沈缨还没起身就听着赵氏说:“夫君,姜县令未来永昌之时,这永昌县衙唯有邱主簿是个真心为百姓办事的官,其他人,不是偷奸耍滑,就是敷衍了事。”
    “妾身阿弟的案子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若不是邱主簿奔走探查,怕是早就被人掩盖了。”
    “这次旧案重查,妾身本还以为阿弟枉死一案能有些眉目,也不知是不是邱主薄碍了谁的路,竟被人害死了。”
    她说着顿了一下,又对姜宴清说:“姜县令,邱主簿被杀,那妾身阿弟的案子还会查么?”
    姜宴清回道:“令弟的案子本就是要重查的,夫人放心。”
    赵氏闻言,指着沈缨问:“她也要一起查案吗?一个屠户之女?”
    沈缨站直身子,先是看了姜宴清一眼,随后回道:“回夫人,县衙仵作霍三尚未归来,民女随他学艺多年,此次暂代永昌县仵作一职,定会竭尽所能协助县令大人查案。”
    赵氏向前走了几步,离沈缨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沈缨:“凭你?暂代霍三?”
    “你不过是凭着这副水灵灵的皮相和柔韧的身姿,将霍三迷的晕头转向,对你万般顺从。你才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胆敢充当仵作?”
    她不屑地嗤笑一声,又往前走了一步:“当年,你伤我阿弟,还怀疑我阿弟掳走你那朋友,连着纠缠了他半年之久,将我阿弟逼得有家不能归,这才遭了恶人的道,被人害死。”
    “你如今说竭尽所能替我阿弟找凶手,谁知道,凶手是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王惜怒急,立刻呛声道:“血口喷人,谁缠着他?整个永昌谁不知道赵悔就是个恶霸,莲朵失踪前还被他强行带到马场……”
    沈缨拦住王惜,这种人根本不值得王惜与之论长短。
    “王惜,不必说这些。”
    沈缨打断王惜的话,往前走了一步,离赵氏半臂距离停下。
    第四十六章
    沈缨并不在意赵氏发难,她面色淡淡地看着赵氏,语气与寻常无异。
    她说:“夫人慎言,质疑我可以,质疑县衙行事便不妥了。邱主簿的案子,官府自有定论,结案之前即便是州府也无权插手,但,您可以随时差人来询问案子进程。”
    “至于令弟,当年种种,早已死无对证,到底是我纠缠他,还是他屡屡威胁于我,您能说得清么?”
    “我是县令大人亲自赐章的仵作,我的验尸之术,整个西南除了霍三外无人能及,如今在县衙效力也是各县长辈举荐。”
    赵氏闻言不屑道:“举荐?前辈?不愧是芙蓉巷里混出来的人物,小小年纪,蛊惑人心的本事倒是不小。”
    寻常听到这些尖酸言辞她根本就不会在意。
    因为再难听的话,她和霍三师父都听过。
    孑然一身的男子和娇俏的少女,太多人编排他们了。
    似乎不给这师徒二人加一道枷锁,就难以解释他们这些年是怎么相互依靠着走过来的?
    她一向懒得理会这些。
    但今日,不知怎么的,她竟觉得这话刺耳。
    她师从霍三,为了练胆子在坟地里过夜,在棺材板上吃饭,背过死人、进过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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