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朵目光沉沉地盯着篓子上面的纸元宝,“此事不急,我既回来,迟早会算这笔账的。”
    沈缨点点头,“新到任的姜县令睿智多谋、果断沉稳,此事我们或许可以借助官府之力。”
    “我以为你已经被害,莲叔又未报官,官府不好插手。如今你回来了,咱们便能向府衙借力。”
    莲朵手指凉凉的,闻言动了动,说道:“官府会管?”
    沈缨握紧她的手,笃定道:“一定会,姜县令和以前的官员不同。”
    莲朵静静的看着她,点点头,说:“那就好。”
    两人又说了许多旧事。
    莲朵比五年前沉默了许多,多数时候都在默默听着。
    但她听的很认真,眼神中有温和的光,偶尔也会笑一笑。
    莲朵在这里吃了晚膳,才被莲家的人接走。
    沈缨本想留她在家里住,但一想到逼仄的屋子,便没有开口。
    她只是将家中舍不得吃的一些小食都给她带走了。
    因莲朵回来,沈缨宛若卸下了心中巨石,整个人走路都像是乘了风似的。
    她不长的岁月里承受了太多波折。
    先是母丧,后是父病,再后来便被霍三带到了仵作行,开始和那些死尸打交道。
    从此,再无什么少女滋味可言。
    好不容易交了两位好友能有个述说心事的地方,莲朵却生死不明。
    十六岁的沈缨背上好似压着巍峨高山,容不得丝毫松懈。
    而今,父亲病情好转,莲朵又平安归来,于沈缨而言,已经是极大的满足,她对老天再无任何祈求。
    第五十六章
    连着两三日,沈缨都早早下衙,和王惜去莲家帮着莲朵整理宅院,重开酒庄。
    桃源酒庄是永昌最老的酒庄。
    传到莲渊这一辈已经有三、四百年,莲朵得父亲传授,酿酒也相当厉害。
    她又寻回几个老酒师,重开桃源酒庄的事对外广而告之,陆续便有其他家族送来贺礼。
    沈缨和王惜帮着规整那些礼单。
    莲朵右手受了伤,如今无法书写,都是王惜记录。
    她们好似又回到从前。
    三人中不管谁有事,其他两个都会全力相助。
    只是,到底都长大了,也都经历过难以细数的难事,不如年少时那般无拘无束。
    尤其是莲朵,温柔依旧,却变的沉默了许多。
    也比原来更爱独自思索,多数时候,她垂眼坐在一边,不愿意将想法说出来。
    酒庄的事总算忙完,沈缨难得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日,她刚到县衙,姜宴清便将她唤到跟前。
    他先是说起莲朵,似乎并不觉得已死的人回来有什么稀奇。
    姜宴清语气依旧平淡,“莲朵回了永昌。”
    沈缨笑了笑,回道:“是,吃了些苦头,总算回来了。”
    顿了顿,她又熟练的奉承了一句,“托大人的福。”
    姜宴清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再多问。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朝廷下旨,敕封杜六安为永昌主簿。”
    县主簿掌付事勾稽,省署抄目,纠正非违,监印,给纸笔、杂用等事务,从九品,是微末小官。
    但永昌为大县,县衙事务繁忙,主簿一职十分重要。
    邱主簿已逝,是该再来一位了。
    沈缨正要问杜六安是谁,却在触及姜宴清视线时,乍然明白了什么。
    杜六安,杜……六安。
    “是杜鸾?”
    姜宴清点点头。
    “杜鸾本就是洛阳杜氏子弟,是开元元年进士,一甲第二名,只是尚未授官。”
    沈缨抿了抿唇,虽心中有不满,但还不至于怨恨。
    她不敢也没什么资格去怨恨姜宴清。
    她只是觉得不公,于是问道:“是大人上书请赐?”
    这般问其实并不妥,甚至还有些逾矩。
    但沈缨却执拗地看着姜宴清,像是在期盼什么。
    姜宴清静静与她对视,颔首道:“是。”
    “大人信他无罪?”
    姜宴清眸色幽暗,将书案上的一叠文书推到她身前,说:“此案,本官自有主张。”
    沈缨没看那些东西,沉默地离开屋子,因为这件事,好心情散了些,直到坐在回村的牛车上她还在思索这件事。
    若说莲朵的事是压在她心口的大石,那么表姐一家的事就是梗在她心口的刺。
    她本来已经将杜鸾弄到了诏狱,本以为他在里头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可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能耐。
    杜鸾不但出来了,如今还要做官了。
    多讽刺……
    但她能做什么呢?
    杀了杜鸾?
    还是杀了姜宴清?
    她抓了抓头发,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霍三在时,她尚且还能借着霍三徒弟的名头做些动作。
    如今霍三躲去了益州府,很多人渐渐都不敢接她的话了。
    沈缨舒了口气,站在树下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觉得身上的郁气散了大半,这才往家里走。
    刚拐过前排的屋子,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叫骂声。
    “你个死丫头,你敢打我?从哪里捡了条烂命回来,还当自己是莲家千金呢?装得倒是清高,指不定被多少人糟践。”
    随着尖叫,沈缨听到了小兰和莲朵的叫声。
    沈缨脸色大变,快步往回跑,到院门口时随手提了木桶,里头有半桶父亲浇菜用的泔水。
    “你姐就不是个好东西,你个小崽子也是讨债鬼,没人教养的小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不许你骂我阿姐。”小兰尖锐的喊了一声,人群又是一乱。
    “痨病鬼,自从你们这家子瘟神搬到村子里,就没有一件好事。”
    “丧门星,整日沾惹那些脏东西,害得村子里的孩子们灾病不断。”
    “就是,闺女不知检点倒也罢了,你还纵着这两个小的打人抢东西?”
    “你看看,你家这两个祸害把虎子他们打成什么样了!”
    随后那小塔似的胖小子就扯着嗓子嚎:“她家大姐是摸尸首的,他们全家都脏,小兰还去河里抢我们的鱼,都把河水脏了。”
    莲朵接话,冷声道:“是我和小兰钓的鱼,你们来抢,谁不要脸?”
    “河不是你自己挖开的,凭什么不许我们去,竹林村的人就这么欺负外姓人么?”
    沈缨站在外围,目光沉沉地看着院子里那些拿着棍棒的村民,手上紧紧抓着木桶。
    沈家人搬到竹林村也将近七年了。
    这些邻居始终当他们是外人。
    自从那次林府送来一大堆东西后,他们更是被嫉妒。
    嫉妒能生出怨怼。
    所以,他们比之以前更受排挤。
    只是,以前大概是忍着。
    这些日子莲朵常来,送来不少东西,有些人又眼红了。
    “一家子丧星,没有规矩。”
    “就是,巴结上林府就觉得高人一等,这是要活活欺负死我们这些人啊!”
    父亲低声辩解,却被压的半分都听不到。
    沈缨走到人群后,面无表情的听着,抬手,泼泔水,扔桶,一气呵成。
    臭味散开,木桶直直砸在刚才叫骂的人头上,“咚”的一声。
    “啊,哪个缺德的?”
    人群乱了,快速散开。
    沈缨拍了拍身上溅的泔水,看向被围在中间的父亲,和他身后的莲朵和小兰。
    他们都有些狼狈。
    父亲手背和脖子上甚至有血印子。
    莲朵的头发凌乱,衣袖都被扯了,她紧紧护着小兰。
    沈缨心口升起一团邪火。
    她大步走到近前,劈手就掐住被她打了脑袋的那个男人。
    那是她家房前的一户人家,姓汪,是竹林村大姓。
    自从得知沈缨做的是仵作的事后,隔三差五就偷偷在她家院口烧纸或是倒狗血。
    若是些微末小事,沈缨也不打算计较。
    但他们趁着她不在就这么欺负父亲和小妹。
    甚至将莲朵骂的那般不堪,她半分都忍不了。
    沈缨本就干惯了粗活,又为了保命练武,力气岂是寻常女子可比。
    她冷着脸收拢手指,五尺来高的男人被她掐的动弹不得,脸色涨红,似要断气。
    沈缨手上的力气不减,扫了周围人一眼,“谁给你们的胆子来我家里撒野,是不是想试试我手上的刀?”
    “我的刀,能将你切成三千片,切碎你再喂狗。”
    说完她就从后腰抽出短刀,往那人脸上比划。
    都是庄稼人,骨子里也没多少狠厉。
    见沈缨一下掏出刀子,都吓的往后退了。
    众人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都愣愣看着她动作。
    “我沈家搬到竹林村,是里正允了的,我爹还给你家婆娘看过病,村民去铺子买肉,我大哥哪次不是又卖又送的。东西多了,还用隔壁家的牛车将你们送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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