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珏听着这温柔的声音,心情平复了些。
    他小心翼翼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不远处坐着两个男人。
    殷督查正望着被打掉的匕首,似乎没从这种与子弹擦肩而过的劫后余生中反应过来,像个呆头鹅。
    旁边的萧砚南已经坐了起来,拇指抹过嘴角的鲜血。
    “需要我把他绑起来么。”保镖小姐用下巴点了点殷督查。
    “我们这样算是袭警么。”司珏拿不定主意。
    “他,还算是警察么。”保镖小姐用反问的方式给出了答案。
    司珏:“绑起来绑起来,绑个猪蹄扣,越挣扎越紧那种。”
    “收到。”
    殷督查被五花大绑扔一边,司珏阔步来到萧砚南身边。
    “什么时候来的。”萧砚南撩了撩头发,使自己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帅气。
    “你怎么没死啊。”司珏答非所问,“我还以为,自己这辈子能有幸捞个光荣家属做做。”
    萧砚南垂眸,望着司珏紧紧抱住他臂膀的手,还在发着抖。
    司珏说着说着,声音也开始颤抖:
    “为什么要打脸啊,你是指着脸吃饭啊。”
    “怎么还在流血。”他将手伸向萧砚南的颈间,却显得几分手足无措。
    保镖小姐立马取出止血包,给萧砚南做了个简单包扎。
    萧砚南的眼底,投映出疲惫的笑意。
    他把弄脏的手在衣服上反复擦拭过,才抬手轻轻捏了捏司珏哭的发肿的小脸蛋:
    “谢谢你。”
    司珏紧紧咬着下唇,使劲摇头:
    “如果我没发出声音,可能也不会激怒那个畜生。”
    “不是的。”萧砚南的声音喑哑,却努力抬高声调,听起来几分愉悦,“是你这个神枪手救了我一命。”
    司珏一听,高傲抬头:
    “当然,我可是初次射击就拿到十环的神枪手。”
    “司先生,您要不要先带萧先生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这里交给我善后。”保镖小姐实在受不了他们,出了声。
    司珏想起最早一批埋伏起来的黑衣人:
    “我担心那些埋伏的男人……”
    “您不用担心他们,他们死不了。”
    “我没担心他们,我担心我自己。”司珏的视线朝着门口晃了晃,“好了,现在不担心了。”
    就说殷督查都被绑起来了,这群不负责任的保镖怎么半天没动静。
    合着全被放倒了,在门口躺尸呢。
    司珏幽幽看向保镖小姐弱小的拳头,不禁打了个寒颤。
    警车的鸣笛声响彻黑夜。
    司珏扶着萧砚南走到仓库门口,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问:
    “为什么影视作品的警察,往往都在事情解决后才姗姗来迟呢。”
    “因为没人先报警,主角们总觉得自己,有架海擎天的本领。”萧砚南抬手摸了摸司珏的头发。
    ……
    从医院出来,做过简单的伤口清理、包扎,所幸没有内伤。
    俩人立马又接到警方传唤,赶去录口供。
    萧砚南将父母的日记交给了警察,并道:
    “我母亲的日记里有当年一同下派社团的其他卧底警察名单,父亲的日记里,有那份几十亿的毒品交易名单。”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
    “你父母是,警察?
    萧砚南点点头。
    “最后一篇日记,是藏头诗,把每句话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名单在日记里。我翻了很久,后面在一个刑侦节目里受到启发,原来名单是用柠檬汁写的,干了后无色无味,用火燎,就能将字体重现。”
    警察们大惊失色,这等大事,赶紧联系局长。
    局长风风火火而来,拿着卧底名单输入警察系统,不禁悲从中来。
    他这些为了人民为了国家深入敌人老巢的同僚,一共六位,竟然已经全部殉职。
    当初徐警官就是怕队里有勾结敌人的黑。警,因此将六名卧底派出去的时候,一并清掉了他们在警务系统里的信息,以假乱真。
    因此到死,他们都背负着涉。黑的讳名。
    而掌握这份名单的领导徐警官,也在不久后,在处理一档街头打架的案子,却莫名背后中弹,一并殉职。那份藏在u盘里的名单,被殷督查找到,彻底销毁。
    局长对着窗外看了许久,再次转头,泪眼模糊。
    迟到了十七年的真相,姗姗来迟。
    殷督查早些年便和hei bang勾结,里应外合,害死了这些忠良。
    当年宋检察官接手这件案子调查,发现事情似乎并不简单,于是主动找到了殷督查说明情况。
    殷督查笑眯眯地问他:
    “你太太在海青路开的重庆小面,生意真不错;你女儿那天在放学路上,主动帮我捡起掉落的橘子,她可真是个乖孩子。”
    “这么美好的回忆,要是变成镜花水月,该多可惜。”
    就是这样一句话,宋检察官怕了,选择了隐瞒事实,并连夜将老婆孩子送到了美国。
    可前几天,殷督查又找到他:
    “你太太果然是个奇人,不管在哪里开店,都能把生意做得红火,我记得是宾夕法尼亚的费城,那条很繁华的唐人街,是七街还是八街来着,你还记得么。”
    宋检察官终于明白了,他这辈子,都难逃殷督查之手。
    除了听命于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
    司珏从警局出来,抬头望向夜空。
    薄雾散开,清明的月光倾泻一地。
    十月底的天气,湿润微凉,可司珏却觉得,如春日般温暖。
    萧砚南跟着出来,手上还打着绷带。
    第一句话:“我们脚程快一点,还能在十二点前赶上你的草莓马卡龙松饼蛋糕。”
    司珏看了眼他打着绷带的手,冷哧一声:
    “奇怪,你骗我这事儿我有说原谅你么,说得这么亲昵,是我好脸给你太多了么。”
    萧砚南轻笑一声,抬手招停路过的出租车:
    “好,我这就回家好好反省。”
    “等一下。”司珏语气生硬叫住他。
    萧砚南背对他,暗笑,对司机师傅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你这个人,说着不会再对我有秘密,结果扭头就夜会别的男人,在我心里,你现在一成可信度都没有,说是反省,跑了怎么办,我找谁要人。”司珏“哼”了声。
    “你都这么讨厌我了,我走远一些不是更合你心意。”萧砚南语气很是疑惑。
    司珏蹙起眉:“你。”
    “我?”
    “你!我不管,我现在还很生气,你要想办法哄我。”
    恨嘟嘟的语气,却撞进了萧砚南心中最柔软的位置。
    他轻轻揽过司珏的肩膀,带着伤的脸颊贴上司珏冰凉的脸蛋。
    似是喟叹的一声“谢谢你”,循着夜风而来。
    迟到十七年,今天终于真相大白,为父母的选择感到骄傲,却也因为流离失所多年,而悲从中来。
    却在这个时候,冒出了撒娇耍赖的声音,让他忍不住想展露笑颜。
    他其实很喜欢殷督查那句话:“家的意义,是幸福。”
    果然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调动他情绪的,只有司珏。
    “回家的路很长,我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该怎么哄你。”
    司珏:“算你识相。”
    话题结束后,短暂的沉默。
    二人站在警局门口,等待司机来接。
    “你……”司珏望着对面的路灯,狭窄地照亮了一小块区域。
    萧砚南侧过脸,无声地凝望着他。
    “既然早知道父母的事,为什么一直对我隐瞒,你该不会怀疑,当初在网上造谣你父母涉。黑的人,是我……”
    萧砚南转过头,路灯在他的眼中投映出一个橘色的光点。
    冗长的沉默过去,他缓缓开了口:
    “你好像从没问过我,既然我早知道游戏的主角被你取代,为何还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
    司珏蹙起眉:“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么。”
    萧砚南微微垂下眼眸,将司珏的面容轮廓尽收眼底。
    “不能百分百确定的事,自己把它藏在心底才是正解,比如,仅凭日记和他人之言,并不能断定我父母确实是卧底。再比如,无法确定你的心意前,难以坦承自己的身份,害怕……”
    司珏眉尾动了动:“害怕什么。”
    “害怕,会再一次被抛弃。”萧砚南的声音很轻,透着一种云淡风轻的松弛感,循着夜风而来。
    司珏只觉眉间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滚烫又酸涩的感觉在鼻根处蔓延开。
    眼前的景象,渐渐湿了,模糊成一团。
    不禁回忆起,当初那个失去父母,以为好不容易找到避风港的男孩,却在自己傲慢又不坦诚的讥笑和欺凌中,选择了独身面对恐怖的未知未来。
    那个男孩离开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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