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以为老太监是一时的气话,一抬头,才从他神色中辨出,他是说真的。
    和庄德海,对食?
    庄德海的岁数,比江富贵还大些!
    “怎么,你不肯?你瞧不起咱家?”庄德海声音越来越阴冷。
    江书浑身颤抖。她袖间藏了一根发簪,心里打定了主意,要不是庄德海死,要不她死!
    左右是一死,把沈无妄给摘了出去,她要拉庄德海垫背!
    庄德海手伸向江书衣领。
    殿外,传来一阵喧哗、脚步声。
    庄德海皱眉,声音尖细得几乎破音:“什么人?咱家让你们滚远点,聋了吗?!”
    外面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喧哗争吵之声,反而是一声声大了起来。
    一声门响,一个小太监急急进来,凑近庄德海耳边。
    庄德海脸色难看,“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还得咱家亲自……”
    他转身出门,对那小太监吩咐:“看牢了这女人。”他对着江书冷冷一笑,“她可是你们未来的师娘!”
    小太监看向江书的目光,立时便不一样了,“恭喜师父,得了这般美貌的师娘,嘻嘻嘻。”
    “咣当!”
    雕花木门在眼前重重关上。江书耳听着外面门栓上落了锁,她身上的力气几乎被抽空,慢慢地扶着凳子腿儿才得起身。
    怎么办?这老太监派了人特意看着自己,跑定是跑不出去……
    门外,一声闷哼。
    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大白日里,江书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声音,听着,倒像是……
    “……江书?”
    沈无妄声音骤然响起,吓了江书一跳。
    半晌,她才颤巍巍答道:“是、是奴婢……”
    “哗啦”
    锁链落地,雕花木门被从外向内猛地推开。
    逆着窗外光影,江书只瞧见沈无妄满脸的不耐,“别做贵人梦了,快走。”
    江书不敢问庄德海哪儿去了。
    她提着裙子,侧身从沈无妄身边挤出了屋子。她刚才被庄德海一脚踹翻,前胸口还留着淡淡的脚印,整个人看着狼狈得不行。
    生死边缘反复的横跳,磨没了江书所有的勇气,她说话不自觉地带着颤音,“奴婢好怕、怕……走不出去。”
    “你这样的蠢货,不适合在宫里。跟我走。”
    莫名心安,江书吸了吸鼻子,跟在沈无妄身后。
    走了几步,她终还是忍不住,“九千岁,那庄德海,他……”
    “没死。”沈无妄咬牙切齿。
    江书一滞。她只是想问,那老太监还能不能回来……
    沈无妄:“宫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以后再不要错了念头。”
    “奴婢记住了。”
    她再也不来了。幕亓一给多少钱,她都不来了。
    江书这么乖地答应,倒叫沈无妄无端地觉得有些不爽,他没话找话一般,“知道为什么不叫你进宫吗?”
    “奴婢……奴婢卑贱,又不够聪明。”
    “你是不聪明。不过更要紧的是,你这人,倒霉。”沈无妄黑沉着一张脸看向江书。
    江书一愣。她好像……是有点倒霉。
    从给幕亓一要了身子开始,一路地倒霉。无论对上的是万吟儿,还是流花、庄德海,好像随便是个人,都能难为难为她。
    而她,毫无还手之力。
    这就是……倒霉吗?
    江书张了张嘴,还不等她说出什么,就发现,自己是真得倒霉。
    两人面前,甬道尽头,施施然拐过来的。
    正是一身明黄的顼帝。
    沈无妄反应极快,他上前半步,向顼帝行礼的同时,挡住了江书。
    江书也连忙跪下。
    她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低垂的视野中,顼帝的明黄色方头朝靴停在她跟前。身后还呼啦啦地跟着一大群伺候的人。
    “沈卿,宫里这几日,办差还习惯吗?”顼帝对沈无妄,声音倒是温和。
    沈无妄声音平淡:“臣本就出身内廷,在宫内伺候也没什么不习惯的,臣的本分罢了。”
    “习惯就好。”顼帝仰首,望望不远处的宫门,声音中带了不易察觉的冷意,“沈卿不会是惦记着外面……”
    “臣不敢。”
    顼帝一口气落了回来,“为人臣子,当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道理。”
    “是。”
    顼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她身后却传来一把柔美的娇嗔:“陛下,您跟九千岁怎么真么多话,说不完啊?臣妾都累了。”
    万吟儿!
    江书拼命地想把头埋得更低,生怕她认出。
    可万吟儿怎么会认不出江书呢?
    只听她银铃似的娇笑,“呦,这不是流花吗?这一天都没见你在跟前伺候,怎么,你跟九千岁有旧?”
    “臣……”
    江书大声打断沈无妄:“奴婢不识得九千岁,奴婢只是恰巧顺路……”
    这回她直直撞进顼帝眼巴前,自知是没了生路。她不愿再连累沈无妄。
    “这婢子好生无礼,是臣妾没好好管教……”
    江书骤然响亮的声音,倒吸引了顼帝的注意。他也认出了江书,“是你。不是叫你……候着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
    “陛下,咱家看这婢女贼眉鼠眼,她这……怕是要跑。”
    庄德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中传来。
    第90章 奴婢从头到脚,都是陛下的
    跟在顼帝身后,庄德海身形似乎更加佝偻了,老态毕现。尤其是他一张老脸上,眼角淤青,唇角也出了血,倒像是被狠狠揍了一顿,被身材高壮、器宇轩昂的顼帝衬着,显得格外的可怜。
    他故作不安似的向顼帝,“陛下,奴才刚才就遇见这个宫女,鬼鬼祟祟的,同九……同沈大人在一起,奴才好意拦下。谁知道沈大人竟因为这个恨上了奴才,携私报复,奴才才……摔成了这样。”他遍布老年斑的手背暴起青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都怪奴才,奴才老了。可是陛下,这小宫女,她可是要跑啊!”
    庄德海这几句话说得尖锐刺耳,直直钻入江书耳蜗,刺得她前额后脑针扎似的痛。
    她到底是要连累了无辜旁人……
    偏生一旁的万吟儿也不消停。
    她眨了眨眼睛,纤白的五指张开挡在因吃惊而大张着的红唇前,“陛下,流花跟着臣妾时就心比天高,可她都得了陛下青眼,竟还想要跑。这就是不知道好歹,臣妾也不敢为她求情了。”
    她眼底闪过不加掩饰的恶意,“流花,你妄图私自出宫,是不是要去会你那个年轻力壮的情郎去?”
    万吟儿了解顼帝。
    顼帝自命为“帝”,正是在标榜自己的天纵英才,文治武功。
    可人到中年,多少力不从心?顼帝最恨身边女人有什么年轻的情郎!
    年轻,就该死!
    万吟儿此言一出,顼帝脸色果然一沉。他背着手向前,甚至不屑看江书一眼,“是吗?”
    独属于帝王的强大威压让江书双肩发沉,脊背难以抑制地向下弯折。恨不得整个人爬伏在土地之上。
    “奴婢……”江书口中发紧,她迷迷糊糊的,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不知该辩解些什么。
    身前,沈无妄动了。
    他向顼帝深深地低下头去,“容臣回禀……”
    “沈卿,你今日,当真话多。”顼帝低低一笑,“莫非,你真得与这个小宫女熟识,要送她出宫?”他顿了顿,“你倒真是有几份能耐。”
    他声音温和,沈无妄却头皮发麻。可他还是要说下去,“陛下……”
    江书鼓起毕生的勇气,顶着顼帝的威压猛地抬起头来,“陛下,是奴婢!奴婢确是求了沈大人,送奴婢出宫!”
    她太害怕了,嗓子几乎都叫得破了音。
    “放肆,你个贱婢!竟敢咆哮御前?!”万吟儿上前一步,对着江书高高地扬起手。
    顼帝却又重拾了对江书的兴趣一般,好脾气地阻住万吟儿,“幕贵人,气大伤身。你先听这小宫女要如何辩解。”
    说着话时,顼帝脸上表情温和了许多,看向江书的眼中甚至带了些许笑意。看起来像是在鼓励她说出心底的想法。
    可江书知道,顼帝现在,就像逮住了小老鼠的猫儿,并不着急咬死吃掉,而是一爪子一爪子地拍过来,戏弄这可怜的猎物。
    给点希望,再一次次碾灭。
    江书心底冰凉一片。她果然是没什么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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