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岁愉一边努力挣扎胡乱踢打,一边咬牙切齿地大骂青年,“你帮这种人,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大义凛然的好人!蛇鼠一窝!虚伪至极!”
    “休要强词夺理!”青年教她骂得恼了,沉声说,“无论如何,偷东西就是你的不对。”
    他沉思片刻说:“还是把你交由官府处理吧,免得你再祸害别人。”
    贺岁愉大惊:“你!”
    -
    医馆门口之前闹事的时候,人们报了官。
    贺岁愉他们几人争执时,官差已经到了。
    待官差解决了医馆门口的事情以后,有人招来了官差。
    老头立刻指着贺岁愉道:“差爷,就是他,刚刚偷了我的钱!你们快把他抓进牢里!让这小子好好吃点苦头!”
    贺岁愉浑身脏兮兮的,身形高挑,声音嘶哑,已经辨不出来男女,所以他下意识以为这小贼是个男的。
    官差瞥了贺岁愉一眼,高声道:“一并带走!”
    青年当即将贺岁愉交给了官差。
    被押走之前,贺岁愉听到那老头感激不已地问青年:“少侠如何称呼啊?”
    那青年朗声回答:“鄙姓赵,叫我赵九重就好。”
    -
    后面的话贺岁愉听不清了,她隔着重重人影回头看了一眼,目光锁在那青年身上,像是要把姓赵的这张脸刻进脑海里一样。
    明明差一点就成功了。
    就差一点……
    他一个吃穿不愁的大少爷,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了一口吃的,为了活下来,有多么的艰难,就这样剥夺了她摇摇欲坠的希望。
    赵九重是吧?
    她记住了。
    断人钱财,无异于害人父母,从今以后他们便是结下死仇了。
    贺岁愉咬牙切齿地想。
    别让她再遇到他。
    -
    贺岁愉被关进了大牢。
    牢里昏暗潮湿,到处都散发着发霉的味道,还夹杂着粪便的恶心臭味。
    自从穿越过来,她的底线就一再降低。
    为了活下去,再脏再臭,好像她都可以忍受。
    人在极度饥饿和寒冷的情况下,在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没有办法保证的时候,是没有闲心去在乎自己干不干净、道不道德的。
    穿越过来的这些日子,残酷的现实已经让贺岁愉深刻意识到,作为一个底层,想要在乱世活下去,道德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所以她并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她只是运气不好而已,遇上了那个姓赵的,要怪就怪那个姓赵的横插一脚,不然她就成功了。
    贺岁愉坐在潮湿的稻草上,静静地靠在冰冷硌人的墙角。
    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处置,这里的狱卒很凶,除了呵斥与咒骂,唯一让她感到慰藉的,她终于吃上饭了。
    虽然牢里的饭是馊的,但是吃了这些,起码可以让她活下去。
    就这样,贺岁愉在大牢里待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她透过那一角小小的洞口,窥见外面的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耳边都是牢里犯人的怪叫与喊冤,搅得她日夜不安,往往刚睡着就又被吓醒。
    她时常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和牢里的腐烂气息一起钻进她的鼻腔,呛进她的肺里。
    不知是什么原因,送饭的人来得越来越少,从一天两次,变成一天一次,到后面两三天才来一次。
    牢里每天都在死人。
    明明前一天还在砸门,质问狱卒为什么不送饭,一夜过去,人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不知道是被饿死的还是冻死的。
    贺岁愉一开始还会惊恐,后来便渐渐习惯了尸体腐烂发臭的气味。
    也许,她也会在这里死去。
    她躺在腐烂的稻草上,苦中作乐地想,如果肉体在这里发烂发臭,灵魂能够回到久违的故乡,也是一件幸事。
    但是每每这个念头浮现时,她又会很快清醒过来——
    不行,她绝不能这样窝囊地死去,她要活下去,她还要找姓赵的报仇。
    人死万事空,她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无限的可能。
    不知过了多少天,
    狱卒突然在一个很平常的清晨,打开了牢门,对她说:“你可以走了。”
    陛下大赦天下,如贺岁愉一般,犯了些小罪的人,都是此次赦免的对象。
    贺岁愉楞楞地坐着,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日日夜夜盼望和祈祷的,突然就实现了,太不真切了。
    狱卒给另外一间牢房开了门以后,回过头发现她还坐在地上没有出来,不耐烦道:“怎么,大牢还没蹲够?”
    “不不不,蹲够了,”贺岁愉立刻站起来,失神地喃喃道,“蹲得够够的了。”
    -
    她被狱卒领着,如行尸走肉般地走出大牢,看见了暌违已久的光明,才觉得早已经麻痹的五感渐渐恢复了一点。
    她好像活过来了。
    贺岁愉在水池边简单地清洗了一下,然后朝着城南的方向慢慢走着。
    忽然,她看见了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进了一间客栈。
    贺岁愉目光一凛。
    她看见了那个人的侧脸。
    ——是那天出现在医馆门口多管闲事的那个姓赵的。
    她远远瞧见,青年将一匹威风凛凛的赤色大马拴在了客栈门口,正巧,楼下替客人们看东西的小二被人叫走了。
    恨意攀上心头,贺岁愉捏了捏拳头,心一横,大步朝那家客栈跑去。
    她手脚麻利地解开了绳子,牵走了那人的马。
    她将这匹马牵到了马贩子那里。
    贺岁愉知道自己太过落魄,说这匹马是自己的,老板必然不信,便编了一套说辞出来,声称是在路上遇到劫匪逃出来了,主家落了难,就剩了这么一匹马,急着用钱,便吩咐她牵出来卖了。
    她从老板的态度里看出,这匹马确实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即便她的说辞漏洞百出,老板出于某些私心,还是买下了这匹来源可疑的马。
    但是老板只愿意出十两银子,不到市价的一半。
    贺岁愉并不太在乎这
    匹马是不是卖出了值当的价钱,她太需要钱了,而且这也不是她的马。
    姓赵的很快就会发现马丢了,她急着脱手,所以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卖了马,她立刻揣着十两银子,快步朝城南走去。
    第3章 饥荒原来,是因为人命比野草还贱。……
    快出城北时,贺岁愉看见,好几家门口都站着官差。
    她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说最近的盗贼猖獗,好几户人家家里都进了贼,偷了不少银子和粮食。
    入了城南那一片地界,
    贺岁愉看着荒芜的景象愣了下,这比她进大牢之前看到的荒凉多了。
    二月,按理来说应该是春草发芽、树木发叶的时候,但是周围的草被人连根挖走了,树木都是光秃秃的,就连树皮都被扒光了。
    满目都是灰扑扑的,看不见一点绿色。
    贺岁愉心头有些不祥的预感。
    她走得又渴又饿,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十两银子,想买个包子,却发现街上只有寥寥几家店铺开着。
    她走了好远,找了好几家,才找到一家开着的包子铺。
    这家铺子的门面很小,临街开着。
    老板坐在门口磨一把又大又厚的菜刀,菜刀的刃雪白锃亮,折射出寒光。
    当老板拿起菜刀时,贺岁愉看见刀刃上照出了自己的影子。
    见贺岁愉一直盯着那把大菜刀看,老板抬起头,憨厚地冲贺岁愉笑了笑,“这菜刀前几天才磨过,剁了几天肉,刀又钝了。”
    贺岁愉没说话,收回了目光。
    老板也低下头继续磨菜刀。
    精明干练的老板娘站在蒸屉后面,正在给前面买包子的两个男人拿包子。
    送走前面的两个男人,老板娘的目光落在了贺岁愉的身上。
    不知为何,贺岁愉莫名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不由得心神一凛。
    待她要细细看时,刚刚的那种感觉却又消失不见了。
    老板娘鹅蛋脸,柳叶眉,身材高挑微胖,在附近一众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女人里,称得上是个美人了,只是看起来有些高冷,脸上没什么表情。
    “要什么?”老板娘面无表情地问。
    贺岁愉哑了的嗓子仍然没好。
    这么冷的天气,买不起药,天天挨饿受冻也好不了。
    以她如今的艰难处境,能活下去就是万幸,哪里顾得上嗓子的事情。
    她用嘶哑的声音回答说:“来一个肉包子。”
    老板娘没动,瞥了邋里邋遢的贺岁愉一眼,说了句:“二十文一个。”
    “你说什么?”贺岁愉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二十文一个?”
    老板娘点了点头,“对,二十文。”
    贺岁愉难以接受,一个肉包子而已,又不是金子做的,管她要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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