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没良心的,忘了小时候姥姥和舅
    舅对你们多好吗?一点吃的都不舍得,我看等我老了,你们谁也靠不上!”
    二儿子嘀咕一声:“好什么好,成天占我们家便宜,这种舅舅还不如没有……”
    曹全安媳妇怒道:“你——”
    话没说完,曹全安出来了。
    “行了!都闭嘴!”
    他瞪着眼睛,威严道:“大过年的,谁也不许吵架!都给我回来!谁要是不听,现在就滚出这个家,老子以后不养了!”
    几个孩子陆陆续续回去,曹全安媳妇站在原地,想走又不敢走。
    最后还是大儿子上前,把包袱拿了过来。
    “行了,妈,大过年的,别闹腾了,咱都高兴点儿吧。”
    曹全安媳妇气得直掉眼泪。
    “不就是点肉吗,看你们一个个的,好像要吃了我,我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大女儿也走了过来,挽着她的胳膊,带着她回屋。
    “妈,回吧,饺子下锅了,一会儿就熟,咱们一起吃饺子啊。”
    一锅清汤,雪白圆胖的饺子浮浮沉沉。
    不同的灶台,不同的人家,北方的大年三十里,总离不开这一顿饺子。
    贺家的饺子也下了锅,贺小弟趴在灶台旁不肯走,眼巴巴地看着锅里几个格外丑的饺子
    “我要吃我包的饺子~”
    贺明国轻轻踢他的屁股,“行了,等下煮好了就捞给你,瞧你这馋样儿。”
    贺小弟很严肃地说:“这不是馋,是对食物的尊重!”
    贺明国笑道:“又是和你姐学的?屁大点的,还来上尊重了。行了,放心吧,肯定不会漏了你包的饺子,都给你盛碗里。”
    贺小弟这才满意点头,蹦跶地出了厨房。
    “二哥,我要玩炮,给我根烟!”
    贺明军瞥了一旁的贺明珠一眼,义正辞严地说:“瞎说什么,我哪有烟。”
    贺明珠似笑非笑地看他:“真没烟啊?”
    贺明军正直地说:“没了,你一说我就戒了,现在一根都没有。”
    贺小弟插了句嘴:“可我之前看到你跟和平哥一起抽烟呢。”
    贺明军捂住他的嘴,顺手抄起这小子就往外跑。
    “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他手上力气大,搂着贺小弟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回环,贺小弟兴奋得直尖叫。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小狗在两人脚下欢快地蹦跶,时不时也嚎上两句。
    一派热闹气氛中,院门传来几声轻响,断断续续,透露出来者的迟疑和不自信。
    齐家红放下手头正在织的毛裤,扬声道:“来了!”
    她打开门,当看清来人后,一时间有些愣怔。
    “……妈?你,你怎么来了?”
    门外是齐老太,穿着一身旧棉袄,一块花色黯淡的大围巾裹住了头脸。
    “闺女,妈想你,妈来看看你。”
    齐家红怔在原地,面对几个月未见的母亲,她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什么。
    “我挺好的……妈,你来找我,是……是家里,出事了?”
    她挡在门口,没说让齐老太进来坐坐,也没有亲热地叙母女情,只有僵硬的表情,透露出她心中的不平静。
    对着这个家中亏欠的大女儿,齐老太卑微而讨好挤出一脸笑。
    “没事,家里挺好的,你爸和你弟都好,都好……”
    齐老太想摸摸齐家红的手,但两只手都端着东西,她这才想起来贺家的初衷。
    “妈做了灌肠,是你最喜欢的,你拿回去吃……”
    齐老太将端着的小锅往齐家红手上递,絮絮叨叨地说:“大过年的,妈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你别嫌弃,这灌肠也能当肉吃……”
    齐家红被迫接过小锅,沉甸甸的份量,压在她的手上,也压在她的心上。
    “妈,我不要……你带回去吧……”
    齐老太腾出了手,犹豫了下,才伸手去摩挲齐家红的手背。
    一个是苍老枯黄,一个是白皙细腻,当两者叠在一起时,像是将时间具现化。
    “你别嫌,也别气,妈就这点东西,拿不出手也得拿……你是妈的闺女,别恨妈。”
    齐家红原本还想接着拒绝,可当听到齐老太的最后一句话,她怔怔定住。
    “妈老了,脑子跟不上你们年轻人,心里都是老观念,你怨我也是应该的。可妈活不了多少年了,你……你别一直怨我……”
    齐家红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来。
    对于这句像道歉又不像道歉的话,她一句话都说不出,也不知要说什么。
    怨吗?
    不怨吗?
    似乎父母子女之间总有说不清的恩怨,有时是爱,有时是恨,像蛛丝一样密密麻麻地缠绕,又像蛛丝一样脆弱易断,掰不清,也扯不明。
    最终,齐家红也只能说一句:“妈……”
    齐老太抬起手背,擦了把眼角,轻轻将齐家红往门里推了推。
    “行了,大过年的,不说这些了。天气冷,你赶紧回去吧,我也回了,你爹还等我回去做饭呢……”
    说罢,齐老太匆匆就走,走路时重心在前,小步碎走,是老年人特有的步伐。
    齐家红站在门口,看着齐老太越走越远,张了张嘴,只低低说出一句:
    “妈……”
    她的声音被寒风撕碎,散落在这阖家欢喜的日子里。
    见齐家红在门口和人说话,好一会儿都没动静,贺明国从厨房探出身来,扬声问道:
    “谁来了啊?”
    齐家红转过身,手上捧着一口小锅。
    “是……是我妈。”
    贺明国有些惊讶,想要询问,但当他看到齐家红脸上难过而纠结的表情时,贴心地什么都没问。
    他接过锅,用力搂了搂齐家红的肩膀,附身在头发上亲了一下。
    “行了,饺子快熟了,准备吃饭吧。”
    齐家红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转头说:“锅里是灌肠,就……”
    她一时间卡了壳,不知要说“就放哪儿别管”,还是说“端上来吃吧”。
    贺明国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
    “灌肠可是好东西,老四最爱吃了,等下要是让他看见,一晚上就能把这一锅都吃干净。”
    齐家红勉强笑了笑:“行,那就让家里人都尝一尝。”
    饺子端上了桌,与之一同上桌的,还有一盘炸灌肠。
    灌肠是用白薯淀粉做的,和成面团后上笼蒸熟,等晾凉后旋成菱形薄片,下锅油煎,煎成两面焦黄,蘸着蒜汁吃。
    虽然是纯淀粉做的,但因为淀粉片口感扎实,被油煎透后,吃起来仿佛有肉的口感,外焦里嫩,满口都是油香。
    再加上微辣解腻的蒜汁,两面油煎的炸灌肠吃起来一点都不腻,反而越吃越香。
    炸灌肠虽然是道穷人菜,但做起来还挺费工夫,又蒸又炸的,为了防止灌肠炸过火候,还要在灶前看着,时刻翻面。
    而且做不好的炸灌肠吃起来就是粉面坨子,丝毫没有肉的口感,脆而不酥,只能将就吃。
    因此,一般人家里很少做炸灌肠,费事儿又费油。
    也就是齐老太了,想给闺女送点吃食,又实在没有能拿得出手的食材,只好将一腔母爱都灌注在小小的炸灌肠上。
    怕炸灌肠凉了不好吃,她一路将小锅揣在怀中,用体温暖着,直到送到齐家红手上。
    贺小弟见了炸灌肠就欢呼。
    “我要吃这个!我可以吃一大碗!”
    齐家红给贺小弟夹了一大筷子:“慢慢吃,不着急,锅里还有呢。”
    贺小弟“啊呜”一口叼住炸灌肠,咯吱咯吱嚼着吃,一张小脸上都是快乐。
    这年头孩子们能吃到的零食少,油炸食物更少,因此,炸灌肠就像是后世的烤肠,让小孩吃了就意犹未尽。
    贺小弟快快乐乐地吃完碗里的炸灌肠,抬头注意到齐家红反而没吃,他笨拙地用筷子夹起炸灌肠,同样给齐家红夹过去。
    “大嫂,你也吃!”
    齐
    家红顿了顿,在贺小弟期待的眼神中,她才说:“好,我也吃。”
    她夹起一片炸灌肠,慢慢送入口中,轻轻咬下。
    有点凉,但味道还是熟悉的味道。
    浓郁的蒜汁是齐老太在捣蒜前加了一点盐,捣碎后用凉水激发蒜香。
    灌肠吃着有些硬,里面还有未完全融化的淀粉,吃起来很有嚼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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