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庄管事蔫吧吧地走在最后,低头径自想着心事,完全没注意湾州码头的路格外地平坦。
    能不平坦嘛,南洋群岛中有几个是火山岛,积年累月喷发的火山灰便是天然的混凝土,混着砂石一起铺在路面上,虽然硬度和耐久度比不了真正的混凝土,但湾州本来也没有太繁重的运输要求,还是十分合适的。
    此刻,司农寺丞薛大壮正站在道路尽头的台阶上,以十分标准的营业性笑容欢迎贵客。
    武平绩虽然是代表武氏一族前来,但他本人身上只挂了个不痛不痒的虚衔,根本不配让湾州刺史兆鹏程亲自迎接。
    但薛大壮就不同了,他原本就是司农寺丞,在岛上负责种植园的建设。武平绩又是经由高力士和武惠妃的关系过来的,在品级相当的情况下,虚衔和实职相差不大,大壮来接人倒也适当。
    “欢迎来到湾州。”
    见人来了,大壮笑着走下了台阶,态度殷勤地抢上前去自我介绍。
    “小……武大人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大人果然英武不凡啊!”
    他一时口快,差点叫出“小桃红”的诨名。
    好在武平绩也没想太多,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薛三本三,心中此刻倒是颇觉感慨。
    别的且不说,自己当年也是策马追杀过这小子的啊!
    那时候根本没见过真人,就凭着一张画像在长安城外蹲守。要不是对方神来一笔靠着热气球脱身,现在怕是坟头草都长得高高的了!
    所以说天命叵测,世事无常。
    谁能想到当初你死我活的对手,十年后言笑晏晏地站一起客套,共商发财大计呢?
    当初薛三这小子还往他兄弟脸上扔过驴粪蛋子呢!
    两人沿着码头边走边说,言语间气氛融洽,都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后面的管事和中人都看得十分新奇。毕竟他们这位郎君可不是什么好性子人,除了天潢贵胄就没见他看得起谁,今天怎么转了性儿,对一个司农寺丞这么客气?
    武平绩能不客气吗?毕竟薛三可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聚宝盆,跟他做生意就没不发财的。
    关键这人运气也旺,王守一和青阳公主之前都让和尚骗成什么样了,硬是靠着桥东村的松纹蛋逆转翻盘,连带着王皇后也逃过一劫,这不是福星是什么。
    他武平绩是倨傲不是傻,怎么可能跟个福星聚宝盆较劲儿,他又不是没吃过薛三的亏。
    这回一定搭上薛三的快马!
    于是一个有心结交,一个有心拉拢,双方一拍即合一刻不到互换了小字,就差没当场拜把子。
    “功成请看,那边那座岛上种着的便是油棕榈。”
    大壮指着海面上隐约可见的一片土地说道。
    “棕榈咱们大唐也有种植,但大唐没有油棕榈,这种树只生长在天气炎热,多湿多雨的地方。”
    “南洋群岛这么多岛,也只有区区几块地方是适合种植油棕榈的,主要是对气候和降水有要求。但一旦能够生长,棕榈树的利润便十分可观了。棕榈的果实和果核都含有大量油脂,平均每亩出产1石棕榈油,可食用可制皂,而且对土地的要求很低,管理起来非常简单……”
    大壮叭叭叭地把棕榈夸了一通,听得农庄管事直皱眉。
    亩产一石油?薛三知不知道那得有多少油啊!?一亩地才能种几棵树?光靠树上这点果实就能出这么多?这司农寺丞真种过地吗!?
    偏偏他还不能说,毕竟对方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他一个家奴根本插不上话。
    眼见着东家被这薛三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农庄管事心里急得直上火,这样以后可是他在这荒岛上熬日子!
    想了又想,憋了又憋,他终于抓到了一个空当,满面带笑地提出想要亲眼见识一下棕榈林的养护。
    这个提议也正中武平绩的下怀。
    他是个精明人,知道百闻不如一见的道理,怎么也得亲自去岛上一看究竟。
    大壮对这个要求并无意见。事实上,他觉得提前让买家看看成品效果也好,两家当面说清楚后再移交,将来出现罗乱也不至于相互推诿。
    但棕榈林毕竟是在外岛,今天出发依然是来不及,于是大壮便建议明天早起再去。
    “今日正好去湾州城中逛一逛,品尝一下湾州特色小吃。”
    大壮笑着发出了邀请。
    武平绩欣然接受,上了大壮预先备下的马车。
    马蹄声声响彻在平坦的街路上,绕过灰褐色的城墙,武平绩这才发现这墙内竟然别有洞天。
    ……不是……
    你们动作都这么……快的吗?
    这才多久的功夫……你们房子都盖好了啊!”
    武平绩是很没想到湾州竟然真是一座城。
    不对,也不完全是城,因为墙围得十分大,把农田和菜地都围在其中。
    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中,武平绩看到了一片灰仆仆的平顶房,倒是比他预想中的茅草屋竹窝棚齐整不少。
    “那是……”
    “那便是南洋大都护府的所在了!”
    大壮得意地指着田亩中巍然矗立的二层小楼。
    武平绩:……
    不知道你在骄傲个啥。
    虽然他老家在平州,但他好歹也是去过长安城的人,他才不相信郯王殿下放着好好的王府不住,会觉得这荒岛上的土房子舒服。
    当然诚实点说湾州能在短时间内建成这样已经非常厉害了,毕竟是荒芜的海中孤岛。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海岛特色的缘故,这里的房子与大唐常见的样式完全不同,清一色都是灰泥抹面,方方正正,竹窗麻帘,每座都有独立的门扉。
    只是窗子的部分还是空的,连窗框的都没有,黑洞洞的窗口看着十分古怪。
    “那是干什么的?为啥都没窗?”
    其中一个军屯好奇地问道。
    “那是岛上军屯的大营?”
    “大营?”
    武平绩疑惑地看过来。
    军屯大营要建的这么规整吗?那些当兵的粗汉不是只要给个窝棚就能席地而睡?这岛上据说气候炎热,晚上睡草地里也不会冻死人。
    “岛上潮湿、多虫蚁,混凝土房能防水隔冷隔热,军屯身体健康少生病,湾州建设的进度才不会被耽搁。”
    大壮故意用不在乎的语气跟武平绩解释,因为如果告诉他自己只是想要尽量改善军兵的居住环境,会被这些自诩尊贵的郎君耻笑。
    果然,他这样说,武平绩就很能理解了。
    “三郎想的没错,这些粗汉虽不值钱,但真病了死了肯定要耽误陛下的大计,防患于未然是应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一处坡地上。
    坡地下方都是大片的田地,之前种下的玉米已经出青,黑土映衬嫩绿色的小苗,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爽。
    “这便是从米洲带回来的玉米了。”
    大壮笑着给武平绩介绍道。
    “为了更好的育种,我们给地上了底肥,等苗再长一长便可再施些种肥,种植园有自己的制肥工坊,按照季度生产包装,等用的时候直接拉去地里,为陛下选育更高产的玉米种。”
    一听说地里施了肥,武平绩的脸上马上变得不好看了。
    肥料,那不就是粪水吗?!
    薛三这个看着朗月清风的家伙,怎么就能面不改色地当众谈论屎尿之事?这简直有违他官宦人家的身份啊!
    ……还什么按照季度包装后使用,放了那么久的粪水还怎么装?那得臭成什么样?他都不会作呕吗!?
    薛三,果然是个怪人啊!
    第261章 棕榈全身是宝啊!
    大壮是故意的。
    这是他统爹的主意, 故意在武平绩面前说起肥料的事儿,提前给武家透个风声,748要在南洋岛上生产肥料了。
    其实大壮自己对造肥料这事儿也有点想不明白,你说你沤肥就沤肥呗, 为啥还要跟武平绩说, 没看这小子一脸嫌弃的表情吗?!
    “那是他不懂,不识货。”
    统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把折扇, 在后台假装世外高人。
    “咱们造的可不是普通的肥料, 等时间长了你就懂了。”
    懂?他现在就懂啊, 不就是发现了一座全是鸟的荒岛吗?
    那岛的面积一点都不大,满地都是鸟粪,都不知道积了多少年, 全都石化风干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啊!?不就是个大一点的鸡圈嘛!
    “就是鸟粪才好呢。”
    748扇着它那把大折扇。
    “你还记得之前种植教程上的那个那个鸟粪战争的案例吗?”
    鸟粪战争……噢噢……
    大壮想起来了。
    所谓的种植教程,其实是他们还在太平洋上漂流的时候, 闲来无事统给他开的一门新课,为的就是熟悉这些米洲作物的属性, 已经栽种的方法。
    因为漂着也是漂着嘛, 这门课统讲的就比较随性,并没有一味追求进度, 还在课程中穿插了一些其他世界的小故事做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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