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得桑澜牙疼。
    莫名其妙的牙疼让桑澜别过头,不去看他。
    好像,这样能缓解一些牙疼。
    水波又起,卫安晏再次抱住她,按着她后颈上的伤口:“是你,分明是你先招惹我。”
    他长长的睫毛下聚着雾气,雾气很快化作水,溢出泛红的眼眶。
    “桑澜,看着我!”
    “你先同我说话,对我好。”
    “我生来白发,被同龄人视为不祥,你是除了莲笙之外,第二个夸我白发好看的人。”
    “你在意我,你会关心我饿不饿。”
    ……
    “你还亲了我,你要负责。”
    ……
    无论他如何回忆两人过往,桑澜不肯看他。
    最后,几乎是哭着喊出来:“我要你看着我!”他掐住桑澜下颚,强迫她正视他。
    桑澜闭上眼睛。
    “你为什么不肯看我?”
    桑澜抿着唇不回答,卫安晏报复性地去咬她唇瓣,用舌尖撬开她封闭的心房。
    他想看看,她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那么硬。
    她收下荷包,接受了他的心意。
    可是为什么,她今日要杀他!
    她不肯看他,说明她心虚。
    想到这,他越发地用力。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桑澜眼角溢出泪水,与他的泪水交融,一同滴入水中。
    “苏公子,你说的那些事,我记不得。”
    “你怕是,认错了人。”
    桑澜走了。
    卫安晏颓废地坐在水中。
    她能想起莲笙,可为什么,独独忘了他?
    是上天的惩罚吗?
    惩罚他当初不肯多问两句,出手重伤她一剑。
    如果没有那一剑…
    “主子,我换好账本了。”清风从屏风后走进来,看见卫安晏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
    “老顾,我吃了止疼的药,但是为什么牙还疼呢?”
    桑澜坐在梳妆台前,用干长巾擦拭湿发,自问自答。
    卫安晏说了许多事,他并不记得。
    至于说她先亲他一事,更是胡扯,往日里都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怎会主动亲他。
    她非山石草木,自然有情。
    他哭得那般心碎,叫人看了牙疼,所以不肯看他,也没推开他…
    第一次失败后,她冷静了些,并未再次动手。
    卫安晏虽为敌,但保家卫国数十载,她敬重这一点,不愿趁人之危。
    头发别到头顶,她背过身照镜子。
    后颈有一道牙印,中间是一颗红痣,伤口上的血痂几乎凝固。
    不知他是气不过胡乱咬的,还是故意咬的这。
    轻轻洒上药粉,明明是小伤口,痛意却蔓延至心头,心脏犹如被一团带着长刺的藤蔓紧紧勒住,呼吸的动作稍微大一些些,长刺便会深深扎入心脏。
    她斩不断藤蔓,拔不出长刺。
    无可奈何,她只能强行将其镇压心底,哪怕藤蔓会悄无声声地在心底扎根。
    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账本。
    旁的,都不重要。
    吹灭烛火,桑澜拉过被子闷住头睡觉。
    砚云抱胸靠在楼梯侧边,听着楼上窸窸窣窣的动静,直到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合眼休息。
    三当家住所的一处小房间,三当家鼾声震天。
    徐娘子低声问刘娘子和许娘子:“誊抄的那一本,交给公主了?”
    她们碰见山寨里有一位自称是长公主的后人,她说:“诸位娘子,我们同为女子,我虽不能救你们出去,但帮些小忙还是能做到的…”
    公主要账本,她们要火药,双方一拍即合,做了笔交易。
    刘娘子正是顾医师大儿子的妻子,更是镇上的女夫子,许娘子是鸿来客栈的账房,两人一起誊抄账本。
    这些事,徐娘子并未告知阿兰姑娘。
    这位公主话说得好听,她生性残暴,日日以长公主之女自居,闲来无事,杀人取乐。公主无非是想借她们的手铲除山匪,让她们心甘情愿地当替死鬼…
    刘娘子点头:“给了。公主按照约定,将火药提前藏好了,明
    日午宴,我们只管点燃即可。”
    “许娘子,明日你拿着账本送阿兰姑娘去吊桥,亲眼看着她过桥,你再点燃那一处的火药。”
    许娘子掩着哭腔:“傻丫头,还不死心。隔着屏风,我也没看清她的真容,可是如老顾说的那般好看?”
    徐娘子:“英气又俊俏,她要是从我们肚子生出来,我们不知道得乐成什么样。阿兰姑娘的表哥是端亲王府世子,珍珠和小萝卜他们有世子看着,许娘子你就放宽心吧。”
    许娘子捂着嘴咳嗽两声:“都怪那作贱人的杀千刀,我今日跪在那睡了一会,就受凉了。不过也无所谓,等明日,我们一起上路,和家人团聚。
    刘娘子拍了拍两人的手:“睡吧。”
    艳阳高照,万里晴空。
    大当家坐在主位,举杯邀各位当家畅饮美酒。
    奏乐声欢快无比,桑澜手中琴弦似奔腾野马,欢快畅跑,眼底暗含浓浓杀意。
    寨中长席如流水,摆了一路。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把酒言欢。
    卫安晏向大当家举杯:“苏某祝大当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哎呀,有你们苏家在,山下的卫姓小儿不敢轻举妄动。”大当家满头华发,满脸皱纹,一脸慈悲。
    她刚要再说一句,嘴里吐出一口黑血来。
    席上人也接二连三地口吐黑血。
    卫安晏猜出是酒的问题,立刻封锁了自己的穴道,与清风迅速起身离开。
    他一走。
    带着猫脸面具的桑澜飞身下戏台,但凡有人来救三当家,皆被她一刀毙命。
    没多时,三当家被徐娘子等人扎成了筛子。
    大当家趴在桌子上,伸出手:“阿兰姑娘,救我,我愿以重金相谢。”
    二当家也求饶:“我们的交易。”
    桑澜冷眼扫过二当家:“老顾死了,你的筹码,不够。”
    拢共来了六位当家,三、四方家被徐娘子等人亲手杀了。
    大当家趴在桌上吐着黑血,看着桑澜面无表情地将其余当家的头颅割下来,用一根绳子串起来,一路拖过来。
    桑澜微微一笑,笑得并不真切,她拎起来一串头颅:“这里有五颗头颅,山下有一颗,还有一颗在大当家脖子上。大当家,我敬重你是前辈,你只要说出,还有谁,参与玉溪镇灭口一事。我留你全尸,如何?”
    阿兰姑娘这么说,老七也死在她的手上了。
    满头华发的老人风光了半辈子,还不曾遇上连割五人头颅面不改色,继续笑着说话的杀星,简直比他们山匪还可怕。
    她哆嗦着唇:“苏,苏家。”
    “大当家痛快,晚辈也给大当家一个痛快的死法。”
    桑澜伸手一掐,响起骨骼碎裂的声音,转身走回来,拎起一串头颅:“我会将他们挂在玉溪镇百姓们的坟前。”她丢给身后侍卫。
    摘了面具,桑澜朝徐娘子等人一拜:“黄泉路上,诸位娘子,慢走。”
    徐娘子等人哭着点头,目光中满是欣慰。
    许娘子抽出粘血的账本,拉起桑澜往外走。
    桑澜与砚云及十二卫刚过桥,一股气浪将他们往前一掀。
    一些小啰啰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刚从桌子里底下爬出来,巨大的爆炸声将其淹没。
    火光将山寨吞没。
    主寨,没了。
    逃出生天的山匪四处逃窜,凡是被桑澜一行人撞上,当场人头落地。
    等一行人走出山洞,她满脸血迹,一身寒意,无人能靠近。
    即便是砚云与十二个侍卫,也与她保持着距离。
    现在的表小姐,六亲不认,宛如杀星降世。
    穿过林子,他们碰见了卫安晏一行人,他们一群人围着篝火取暖。
    桑澜透着瘆人杀气的双眸聚焦于火堆。
    那快烧没了的册子,怎么那么眼熟?
    她从怀里拿出账本,翻开一看,没有青州卫家!
    其中一些世家的名字也没了!
    甚至还有空白页!
    卫安晏是为账本而来,他提前掉包了账册!
    桑澜扔下假账本,赤手伸进火堆里,企图抢救回来些许碎片。
    “桑澜,你疯了!”
    卫安晏起身推开她的手。
    灼烧的痛感几乎麻木,她呆愣地跪坐着,捧着留有星火的纸灰。
    眼中不断涌出的泪珠冲走脸上残留的血迹。
    一滴、一滴,浇灭微弱的火光,浇灭了她的自负。
    她将灰撒到地上,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呕出一口鲜血。
    “桑澜。”
    “表小姐。”
    卫安晏与砚云同时起身。
    “别都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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