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轻抚着被褥一角,好似这样也算抓住了她。
    窗外天光大亮。
    门被人推开。
    卫安晏回眸,都兰捧着饭食。
    “卫将军,吃点东西,睡会儿吧。”
    卫安晏摇了摇头,他没有胃口,目光重新落到小澜的身上。
    都兰又离开。
    清风、长风两人走了进来。
    长风劝道:“主子,多少吃点吧。”
    “主子,我已经衣服尺寸告诉都兰了,多少吃口饭。都兰托我转告主子,今夜祈福,你不能晕过去。”清风端起粥碗,走到床边。
    卫安晏听进去了,伸手接过粥碗,低沉的声音从他沙哑的喉咙里传出来:“转过身去。”他不想让别人看见小澜狼狈的样子。
    清风背对着床榻。
    调羹触碰碗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卫安晏问:“军中之事,如何了?”
    清风回答:“斩漠北一万人,俘虏两万人,逃走了三万人,他们逃离的方位正是主帅与世子埋伏的位置。”
    “桑澜受伤的消息,暂时不要传言给世子。”卫安晏放下空碗,“你们出去吧,下次进门前,先敲门。”
    ……
    “莫格,我请人帮忙清洗桑指挥
    使的朋友,这样,成吗?”
    桑澜一日不醒,苏布达便提心吊胆一日,她没料到索布王妃摆了她一道。
    匣子中的花香压制住臭味,底层用冰块冻着,她已经使了最好的法子保存。
    “赵五,你等等我。”
    门外有两道人影,赵五怀里抱着香烛和贡品,朝苏布达一拜,诚心谢过:“北朝王,谢谢您。”
    苏布达点头。
    赵五双手被废,用裹着绷带的手臂夹起烛台,将其摆正,又咬开火折子的盖子,吹燃后,咬着尾端,点燃香烛……苏布达心里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正常人突然失去双手,只怕要在家中怨天尤人。自立自强,这便是桑澜带出来的亲卫吗?
    红杏提着纸钱:“借大王宝地一用。”
    “好。”苏布达向后退,她望着两个与她年纪的女郎忙活。
    “副指挥使,我们炸开密道了。”
    赵五听见通传声,朝着匣子磕头,而后起身望着莫格。
    莫格年长,赵五脸上毫不修饰的恨意冲得他眉头一跳:“我们都过去瞧瞧吧。”
    坍塌密道扬起尘土,侍卫搬走沉重的石砖,出现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暗道。
    “银甲军愿派人探路。”桑澜昏迷,银甲军指挥的权力便交到了莫格手上。
    苏布达:“雅伦逃走,是我们的疏忽,北朝愿派人在前方探路。”
    双方都愿意派人探查情况。
    “我去吧。”红杏拦下赵五,“小姐醒了,必要先看见你平安。”她向赵五解释雅伦王子曾拿赵五威胁桑澜。
    赵五低下头:“红杏,我脖子上有一串铜钱,你拿走,戴在身上。我娘给的保命符,很管用。”
    红杏本不想拿,但赵五催促她:“赶紧的。”
    北朝派出了宝音王妃的侄儿查干,他带着十来个人打头阵,红杏领着十来个银甲军带着火把、干粮,跟在后头。
    赵五忙完了事,回去瞧桑澜。
    看见安格拉玛抱着喜服,她问:“谁成婚?”
    “公主和卫将军。”
    “你是说我们指挥使和卫安晏?”赵五音调拔高,“不行!这事没经过指挥使的同意。”说着,她就要拦下安格拉玛。
    长风在墙角出现,走过来,拉开她:“赵五,我们家将军与你们家指挥使成亲,是在帮你们的忙呢。这边的习俗不清楚,你总听说过冲喜吧。”
    “卫将军与指挥使成亲,是为了给指挥使冲喜?”赵五皱眉看他,“你们将军疯了?神鬼之说也能信?北朝的医师治不好指挥使,那我们就回大夏去,总有法子能医。”
    长风摆了摆手:“他们都同意,你反对也没用。”
    赵五看向安格拉玛:“指挥使的病情当真那么严重?”
    安格拉玛点头。
    “冲喜的人,能换一换吗?我们指挥使宁愿跟一只公鸡成婚,也不会愿意和卫将军成婚。”
    长风不乐意了:“赵五,你什么意思?我们家主子玉树临风,潇洒帅气,边关无数好人家的女子排着队想要嫁给我们家主子,到你嘴里,不如一只打鸣的大公鸡了。”
    “长风,我双手有伤,但我照样能揍得你哭爹喊娘。”赵五与长风两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对峙。
    安格拉玛听不懂大夏语,光看二人表情也能猜出大战一触即发。
    都兰适时出现,招手道:“赵五,你来。”
    赵五冲长风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离开:“哼。”
    “都兰婶婶,指挥使的病重吗?”赵五跟着都兰进屋,合上门,问道。
    “桑澜与卫安晏,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都兰不回答病情,反而问起了两人关系。
    “仇人。”赵五先斩钉截铁地说,冷静下来,思索片刻,“也不算仇人,很多事情上,他们立场不同。”
    都兰:“卫安晏喜欢桑澜。”
    “我知道。”赵五承认她也察觉到这一点,“指挥使昏迷着,不能因为卫安晏喜欢指挥使,就让他给指挥使冲喜,等指挥使醒了,她会杀了卫安晏。”
    “你没有察觉到,桑澜也喜欢卫安晏吗?”
    赵五愕然:“怎么可能?卫将军处处与指挥使作对。”
    “桑澜昏迷前,让安格拉玛给卫安晏带话。”都兰审视着她的眼眸,“我们都很清楚桑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不会无缘无故说那样的话。她可以让安格拉玛告诉莫格,告诉红杏,告诉你,漠北王死在她手上,可她偏偏选择告诉卫安晏。”
    “我告诉卫安晏,如果想救活桑澜,他需要以命换命,通过成亲的方式,换命,他欣然同意,并寸步不离地守在桑澜的床边。”都兰劝她,“索布王妃给桑澜下药,在索布王妃自尽的情况下,卫安晏依旧把她剁碎了喂狗,足矣看出他对给桑澜下毒之人的痛恨。”
    赵五:“他可能是做戏啊,都兰婶婶,成婚换命的法子是真的吗?我愿意将我的命换给桑澜,我不要卫安晏惺惺作态。”
    都兰:“没有三书六聘,婚事做不得数,仅是一个救人的法子而已。此计策唯有我们几人知晓,成与不成,过了今夜便知。”她想帮公主辨一辨,卫安晏是否是可靠之人?天底下能有几个权高位重的男子,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救活妻子。
    ……
    入夜,子时。
    蜡烛从院门一路摆到台阶上,再延伸到床边。
    卫安晏身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提着灭烛火的杆子,一路向前进,灭掉路上两侧烛火。
    都兰说:这是告诉小澜的魂魄,他来了。
    他看见床上小澜,穿着喜服,身上的符文干涸,像一位沉睡的神女。
    卫安晏轻声放下杆子,脱了鞋,躺在左侧床榻上,伸手握住小澜温热的左手,望着头顶火红的床幔。
    “卫安晏。”
    心底擂鼓作响,卫安晏转头看向桑澜。
    她睁开了眼睛。
    他欣喜地坐起身来:“小澜,你醒了?”
    桑澜的声音很虚弱:“我现在是鬼,你不怕我吗?”
    桃花眼里笑出泪花,卫安晏开口道:“你放心,你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都兰婶婶逗你玩呢。我在发觉自己中毒时,逼出体内大部分毒素,都兰婶婶又给我喂了解药,昏睡到现在,吓着你们了。”桑澜也跟着笑了,她抬起手到半空中,“你低头,我够不着你。”
    卫安晏俯身,脸颊贴在桑澜的手心里。
    桑澜摸到他脸上的泪痕:“傻子,不哭了,去叫都兰婶婶吧,她没有给我沐浴,我都臭了。”
    卫安晏粲然一笑,露出白牙:“我帮你洗。”
    “那不成。”
    “怎么不成。”卫安晏抓住她的手,“你看,你穿着喜服,我也穿着喜服,虽然父母不在身边,但天地为证,我们成亲了。夫君帮娘子沐浴,有何不妥之处?”
    桑澜:“我爹娘在天上,你不怕他们看不惯你这个女婿,降下一道天雷,把你劈成黑木炭。”
    卫安晏靠近她:“如此说来,你同意了?”
    桑澜岔开话题:“你问我,我最后说的哪句话?我想起来了,我说我们约定好,一起喝青州酒。”
    卫安晏不依:“交杯酒,可用青州酒。”
    第95章 有何寓意
    卫安晏靠得极近,桑澜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灵草香,舒缓而柔和的香气堵住了她的喉咙。
    不知怎的,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你不说话,我便默认你同意了。”
    卫安晏忽得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
    他背着身子,桑澜看不见他在做什么,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应是在倒酒。
    “你一杯。”卫安晏一回身,酒杯就塞进她手中,接着他右手穿过她的左臂拿着另外一个杯子,“我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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