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微滞,抬眼望了他一瞬又低了眸子,反应过来,“玉呈传信来说,罗武所求之人确实是白勐。”
    “且……白勐的本意……也是想……”
    玉泉不敢说,他偷摸着又看了一眼安霁云,只瞧见了安霁云咬紧的牙关,与微冷的眸子。
    “说。”
    安霁云还是连个眼风都没给他,下颌微扬。
    “白勐本意是照着罗武的意思……玷污……玷污宋姨娘……”
    玉泉话说得磕磕碰碰,“不知为何耽搁太久,误了时机……加之您来得太快……”
    安霁云闻言冷笑一声,缓缓收回了眸子,左手细细摩挲着腰间垂坠的玉佩,眸中情绪未变。
    白勐能答应家世败落且八辈子打不着关系的罗武,一来他确实是个贪财好色的主,二来他是真的见不得镇国府过得舒坦。
    这白勐说聪明,他非要搅这趟浑水,说他愚笨,他又给自己留有后路,让人难以捉住他的把柄,有苦难言。
    “那屋子里可留有什么痕迹?”
    安霁云道。
    “除开原有的,就余下柱子上的砸痕与地上的石子。”
    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何以定罪
    清依的肩……
    罢了,那人连同恶心二字都是抬举了他。
    手中的玉佩握得温热,安霁云缓过了神,“呵。”
    “等吧……会有那日的……”
    玉泉垂着眸子。
    只怕不会太远。
    “公子,罗武……”
    玉泉欲言又止。
    “慌什么,他的死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今日之事瞒的死,至于为何会满身伤痕躺在赌坊门口,与他镇国府有什么干系
    谁人看见了这罗武就是被他玉泉所伤
    安霁云直起了身子,有恃无恐。
    就连那李府的侍卫都不知那屋中有什么人,又何必说那些外人。
    “白勐做的手脚,都处理干净了”
    污言秽语,莫脏了清依的耳。
    “所幸发现的及时,截下了。”
    “莫要松懈了。”
    “玉泉明白。”
    他自当不会,今日若不是李老夫人寿宴,也不会让那罗武钻了空子。
    *
    安霁云来时清依已经睡下了,玉棠在一旁静静的候着,屋中燃着安神香,倒也不显得刺鼻,将方才苦涩的药味冲淡了许多。
    他放轻了步子,缓缓走近床榻,望着被褥之间隆起的一小团人儿,眸中满是怜惜,盯了半晌才轻轻的在清依额间一吻。
    眼神示意玉棠后才大步朝外间走去。
    “我离开后,姨娘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安霁云在贵妃榻上坐下,拂了拂袖子。
    “未曾。”
    玉棠思索片刻,摇头。
    安霁云颔首,“姨娘性子温吞,心善多思,是个柔顺的,纵使心里有苦也不轻易吐诉,秋痕和红纹还未痊愈,你便悉心照看着些。”
    他交代的仔细,可又像是在说与自己听。
    玉棠心中讶然,不敢多说什么,“公子心疼姨娘,且吩咐奴婢的事,奴婢更是万般不敢懈怠的。”
    安霁云未曾表态,想是了然。
    在榻上坐了片刻,走前又回里屋望了望宋清依,撩开床帏,瞧着她恬静的模样难免想到今日,寻到她时的情形。
    惊慌,恐惧与错愕交织,痛苦与惊喜的碰撞。
    那模样他依稀记得,那时心中的痛是那样刻骨铭心。
    他的清依,受了好多苦。
    不知他的一辈子,还得起么?
    或许是心中觉得对不起她,安霁云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女子。
    “清依,怪我么”
    他呢喃出声,眸光从未移开过清依的娇颜。
    清依呼吸声音轻浅,他听得清楚。
    安霁云在问清依么
    是自己么
    或许都有吧,既然纠缠不清了,那就纠缠一辈子吧。
    安霁云走了,悄无声息地,走前只交代了玉棠,若是清依醒了便派人来寻他。
    屋内又陷入了安静,丫鬟们静静地守着,只听得见窗外那颗银杏树叶沙沙作响。
    起风了。
    想是要下雨了。
    良久,清依翻了身子,面朝里侧,紧闭的眸子却止不住的颤动。
    不自觉间,枕面上便湿了一片。
    安霁云第一次来时,她睡意未深,不知为何便没睁眼。
    朦胧睡意间,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随之而来的是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们都懂的。
    清依心中复杂,酸涩胀痛,无法睁眼,也不知如何去答。
    罗武因色而起未遂,记恨上了安霁云,也折磨了她。
    白家牵扯进来,便是瞧中了她是镇国府嫡次子屋里的人。
    两次涉险,两次的恐惧她依稀记得,那时她连吸气都是奢求,心口疼得她直不起身子,凉风笼罩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却浑然不知觉。
    是被羞辱的害怕与无助,是坦然接受被欺辱的空洞。
    她体会过两次。
    身为女子,她理应恨的,她该恨罗武,也恨白勐。
    若她不是安霁云的妾室,是不是不会有如今的遭遇?
    若不是因着安霁云的身份,白勐不会出手。
    若是想,她怪罪安霁云也是理所应当,安霁云也不全算无辜。
    这是牵连。
    可不知为何,她怪罪不起来他。
    她慢慢抚上心口,抿着唇,或许是了。
    只是清依不愿认罢了。
    一副皮肉而已,早该看开些的。
    又何必如此伤神
    不是在进这静幽院前就已经决定好吗,她哪里还只是宋清依呢
    父亲的事还未查明,只要还活着,就不算到头。
    “姨娘!姨娘!”
    几声呼喊将清依的思绪拉回,她缓缓坐起身子,透过床帏望着朦胧的外侧。
    是秋痕和红纹。
    她猛地掀开被子,准备下榻,就见只两人披着外衣,跌跌撞撞地扑到清依面前,“姨娘……”
    两人一左一右,半跪在地,抬起头来看她,泣涕涟涟秋,“姨娘,你可还好”
    “若不是奴婢,您也不会涉嫌……”
    秋痕哭得脸颊发红,悔恨至极,满脸泪痕。
    “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大意……”
    “秋痕,你快起来。”
    因着今日开口少,清依嗓子干涩,声音低哑。
    她皱着眉,绣鞋机在脚底,身着单薄的春衫,仿佛随时就会倒地。
    察觉此,红纹忙擦净脸上的泪,爬起来扶住清依,坐在床沿,如此行径也不过一瞬,又边抹泪边朝木柜方向走,再回来时手上捧了一件浅紫色锦缎披风。
    “姨娘,莫着凉了……”
    红纹目光楚楚,哽咽开口,披风笼着清依,单薄又娇小。
    清依自是看在眼里,伸手抚上红纹还未从肩上放下的手,“你有心了。”
    对她柔柔一笑,回头望着秋痕,掏出帕子轻轻替她擦着面上的泪渍,躬身将她扶起,“身子还未好透,一个两个地,便往我这儿跑。”
    “不是平白惹我担忧”
    她故作轻松在两人脸上扫过,嗔笑。
    只是今日的笑比起往日是那样的酸涩,红纹有些不忍。
    红纹止了泪,望着清依,“是奴婢们让姨娘担忧了……”
    “姨娘,你的手腕……”
    秋痕死死盯着清依的手腕,“姨娘手上的伤还未好透,如今双腕都添上新伤……”
    “不过是些小伤。”
    清依抬手用丝帕沾着她滚滚不断的泪珠,不过是刚碰上她的脸,手上的帕子就被秋痕自己拿了去,“奴婢自己来……”抽抽噎噎地。
    清依闲不下来,替她们将凌乱不整的衣裳抚平,唤过方才进来的玉棠,拾起地上两人掉落的外袍。
    瞧这两人将衣裳穿好,也没提一句规矩不规矩的,好似秋痕和红纹两人衣衫不整地闯进来,就像是从未发过一般。
    “姨娘,快让我瞧瞧,您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
    两人一左一右细细地瞧着清依,生怕漏掉一寸。
    清皱了眉,却没出声。
    “姨娘怎么了”
    “是不是哪处疼了”
    红纹瞧见清依的模样担忧开口。
    “我无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秋痕打断,“姨娘,是不是肩头有伤”
    未等清依回话,秋痕继而道:“方才是奴婢脑中混沌,现在清醒了,姨娘莫要诓骗秋痕”
    “姨娘肩头有难以忽视的药味。”
    倒是忘了这一层。
    “也罢,早知瞒不住你们。”
    “左右不是什么大伤,公子来得及时,所幸无事。”
    “你们安心吧。”
    秋痕还想说什么,“姨娘……”
    “回去吧。”
    清依轻轻开口。
    “莫要自责,姨娘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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