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沭心神一动:“你不回去吗?”
    “我回去干什么?我母亲已经被訾陬驱逐了。”
    他本是随口说的,见訾沭脸色不好,连忙补充:“那什么,我听说,姨母最近出去游历了是吧?”
    得到訾沭肯定的答案,他点了点头:“那就等姨母回班珠,我再回去看看姨母。”
    自从母亲过世,钟声越生活得也艰难,若不是訾沭的母亲照拂,他怕是活不到现在。可母亲毕竟是被驱逐的人,他成年之后,也不愿再回去让訾沭和姨母难做。
    钟声越伸了个懒腰,躺回榻上:“在这之前,我还是打算去云郗一趟。实在是好奇那个云郗男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让我母亲宁愿放弃訾陬贵族的身份也要跟他在一起。”
    表兄弟两人各自躺下,望着方才打斗中被无辜波及到的帐篷,棚顶破了一个洞,刚好可以看到夜幕和星星。他们自小就是这样仰望着那些星星,也坚持着心中的念想。
    一个是从未谋面的父亲,一个是思念多年的姑娘。
    ……
    “也不知她现在睡着了么,会不会想起我。”
    “那你就去看……”钟声越睡得迷迷糊糊。
    “可是我怕吓到她,她初来乍到,身体又不好。”
    钟声越无语凝噎:“我觉得她肯定会睡得很好,至少不会像我一样动不动就被吵醒……”
    “像你?哪里像你?为什么像你?”
    “……訾沭,给老子滚!”
    第7章 狼主(二)他们唤他,狼主。……
    郗月明在帐篷里病恹恹地躺了几天,十分轻易地接受了自己已经嫁人的事实。虽然訾沭并不常过来,身边也只有雁儿一个人。可对她来说,这样平静的时光都已经是少有的恩赐。
    从云郗国的公主变成了訾陬的可敦,并不仅仅是头衔的变化,她如愿避免了云郗宫中繁琐而迂腐的礼仪,但在面对自己并不感兴趣的訾陬风俗时,听闻是汗王来邀,也不得不走一趟。
    “带路吧。”郗月明轻声对前来禀报的侍女道。
    草场上扎着各式各样的彩绸,不知是前些日子他们成亲的装饰没取下来,还是单纯为了点缀这些娱乐活动,郗月明没问,反正也不感兴趣。
    不少男男女女正策马挥鞭,极尽意气风发,她则是被雁儿扶着到了草场,直接坐进了早就准备好的观赏台。
    “可敦,您不去赛马吗?”
    一个红衣姑娘牵着一匹马走上前来,笑容明媚:“汗王是草原上最勇猛善战的人,我真是太期待看到汗王与可敦并肩的场面了。”
    “我不会骑。”郗月明淡漠道。
    不会骑马,大概在訾陬人看来,是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郗月明明显地感觉到了红衣姑娘讶异的眼神,甚至于周围离得近能听到自己声音的人,也都或多或少地有了些反应,彼此间以眼神示意。
    “可敦乃是云郗国公主,娇生惯养,外出自有代步,何须……”
    “不必多说。”
    雁儿正要怼回去,却被郗月明制止了,她抬手示意众人:“你们自去赛马吧。”
    这个打扮得明艳的红衣姑娘,正是她初来那夜,主动上前递酒的人。那杯酒最终落入了訾沭口中,郗月明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这红衣女几番往自己面前凑,想来也是在意的。
    这事多多少少跟自己有点关系,何况比起看不懂的比赛,还是这稚拙的心思更有看头。郗月明随口打发她离开,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逐了上去。
    ——红衣女策马奔向了草场中央,另一边,訾沭正率众驱马追逐着一只山羊。
    雁儿有些着急:“公主……”
    “现在该叫可敦了。”郗月明打断她,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草场。
    草场中央,红衣姑娘很快便参与进了追逐山羊的队伍之中,以訾沭为首的队伍净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们,蓦地多了个红色的窈窕身影,队伍仿佛瞬间鲜活了起来。
    这个姑娘大概是这个部族中的女中豪杰,显然在骑射方面十分擅长,在一众男人中也不落下风,很快就将惊慌失措的山羊逼得走投无路。
    “快看快看,红莲就要拿下那只羊了!”
    “那可不一定,有汗王在这里呢,谁能比汗王更加骁勇?”
    “确实……不过红莲在女子当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看看红莲,多漂亮啊!汗王又是那么的英俊……他们两个人连骑的马都是同一——”话未说完,便被身边反应过来的同伴强行打断了。
    二人这才发觉可敦就在不远处,匆忙跪下求饶:“可敦恕罪!”
    “免。”郗月明头也不抬。
    那两人甚至还没完全跪下去,听到这话后面面相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就这么简单?
    他们时常听说云郗之人手狠心毒,嘴上笑着说没什么,心里却指不定怎么盘算着要弄死人!他们的老汗王不就是吃了云郗国主的亏么?面前的这位可敦,正是那位云郗国主的女儿!
    更何况,谁能容忍别人觊觎自己的男人?这事若放在她们自己身上,她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的!更别说是可敦!
    二人稍一思索,当即决定装作听不见继续跪着!
    恰在此时,訾沭那边似乎是出了什么变故,只听到红莲一声惊呼,原本奔跑着的烈马也开始嘶鸣挣扎起来。
    郗月明猛地起身。
    她坐的位置高,视野开阔,方才的变故也看得清清楚楚。草场当中,一道银白色的影子一闪而逝——
    是一匹银白色的威风凛凛的狼。
    狼多是成群出现,郗月明这一起身,正正地与一匹狼对视上了。
    这匹狼周身银白,没有一丝杂色,冰蓝色的眼睛不带丝毫温度,一眨不眨地盯着郗月明。鼻翼翕动间露出森白尖锐的牙齿,像是在寻找上好的猎物。
    雁儿几乎要被这一幕吓晕,她现在有心无力,心里急得恨不得冲上去护在公主前面,可也十分清楚这样的情景还是不动为好。
    郗月明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却并没有生出什么格外可怕的感情。正相反,她甚至能从这双眼睛中捕捉到一些熟悉的感觉——那是一双琥珀色的深邃眼眸。
    这双眼睛里的张狂与掠夺,与她初见訾沭时候一般无二。
    草原上响起了凄厉的狼嗥,最初的惊慌之后,游牧民族骨子里的好战因素渐渐觉醒。以訾沭为首,原本紧盯着山羊的众人纷纷转移目标,抄起家伙就对准了忽然出现的狼群。
    这边,与郗月明对视的狼耳朵微微动了动,明显是听到了草场那边的动静。冰蓝色的眸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毫不留恋地回头,强劲结实的四肢迈动,矫健的身姿在人们的视野中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可敦,您没事吧?”
    雁儿瞅准时机,急忙跑到郗月明身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可吓死我了,草原上怎么会有雪银狼啊!”
    检查了一圈见她无事,雁儿这才放下心来,掩护着郗月明慢慢往后退:“班珠那边的雪山上倒是常有雪银狼出没,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跑到了草原上——可敦当心!雪银狼极其记仇,是会找上门报复的狠角色……唉,苍天,但愿没被它们惦记上。”
    郗月明眼睫颤动,并未回应雁儿。
    云郗的男子大多清秀俊逸,端的是君子之风,即便是从武之人也要论一论儒将风雅,因此郗月明从未见过这般酣畅淋漓的打斗,无所谓优雅与风度,面对的是能取人性命的猛兽,每一击皆需拼尽全力。
    訾沭从最初的在马上拉弓射箭,到后来翻身下马,抽出佩剑又准又狠地刺进一匹狼的咽喉。拔剑时血花翻飞,他的脸上也沾染了血迹,眼睛里却尽是畅快,张开双臂享受着子民们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他的衣袍在打斗过程中被扯破,肩膀上也挂了彩,却丝毫不在意。群狼不过寥寥五六匹,很快便被他们击得溃不成军,在訾沭赤手空拳按倒最后一匹狼的时候,周围响起了前所未有的欢呼声,振聋发聩,是郗月明从未见过的场面。
    他们在欢呼,这是他们的勇士,是他们的汗王。
    他们唤他,狼主。
    第8章 狼主(三)郗月明开口:“宰了吧。”……
    郗月明颓然跌坐回了椅子上。
    訾陬奉狼为图腾,据说老汗王訾阖便是以一当十的神勇。只不过比其云郗,訾陬的勇猛热血似乎天然地带了些质朴的意味,老汗王在郗煦身上栽了跟头,訾陬也受了重创,一蹶不振多年。这些局面随着訾沭不断成长渐渐得到了改善,郗月明对他早有耳闻,今日亲眼看到,仍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触。
    郗言御的皇位未必坐得稳当,訾沭的气魄也不是郗言御所能比拟的。只不过,眼下的这幅情景对自己来说,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狼主!狼主!狼主!”
    周围的人还在欢呼。
    “狼主是对汗王的别称,这是訾陬的传统。”雁儿破罐子破摔,也不担心会不会被发现身份了,“可敦,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去恭喜一下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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