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想安鹤一定发现了,无论安鹤做出什么选择,它都会从中获利。
    那么,开始吧。
    就从第一个傀儡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寄生、啃噬、再让人类互捅对方刀子。
    犹如人类对待实验室的小白鼠、对待培养皿的真菌生物那样,做无数种对照实验,再选取出对它最有利的一个——瞧,活下去的生物没有本质区别,只看谁掌握生杀的权力。
    它想,闻野忘果然是个最好的寄生者。它能够轻易接触总控设备,了解人类所有防御措施。接下来,腐蚀液和毒气,将会出现在意想不到的方位,用在人类自己身上。
    噢,还有那些舱茧。
    就算是未成形的舱茧,它也能像操控骨蚀者那样,用菌丝操控这些“烂肉”。就像它已经寄生了复活者。有了这些武器,它只用在实验室等待胜利。
    金属门反射出闻野忘的面容,她的两颗眼珠,以不协调的频率转了一下,最后看向传送梯的面板。
    数字在不停跳动,减小。
    ……
    同样的画面,出现在安鹤的[预言之眼]里,只不过是静止的。
    闻野忘抿着的唇上扬,很精神,很亢奋,并且四肢健全。第一次使用[预言之眼]时,安鹤看到的闻野忘,便是这副样子。
    果然活得很好嘛。
    安鹤看了看电子表,要是现在过去阻拦,她还有三分钟。
    安鹤没有行动。
    她只是摸了摸冰冷的墙壁,白色的灯光依次点亮。
    她又回到了密室,手上捧着那颗机械球。
    离军队出发,还有十分钟。
    安鹤慢条斯理地问:“阿尘,舱茧观测室温度如何?”
    “三天来,已缓慢提升至75c。”
    安鹤松开手,让阿尘自己漂浮。她从容开口:“一分钟内,温度升高到两百度。”
    “好。”
    安鹤放下外套,重新调整短袖外的皮革护肩,肩带绕过她的胸廓,上面扣着一些偷来的小型武器,而腰上和腿上的护腰护腿皮革,总共别了三把枪。
    安鹤并不着急,她告诉过骨衔青,培育基地的那几百个未成形的舱茧,她会毁掉,并且一直在做准备。
    这个基地是伊薇恩城留下的产物,连带着密封箱也是。
    这些需要低温保存的、不能称之为生命的生命,很快会在极速升高的温度里,变成一滩血水,沿着沟渠流走。
    安鹤穿上外套,从袖口处伸出的手腕绑着袖刀,疤痕和断臂接口,被宽大衣袖掩盖。
    她抱着最后一次着装整齐的觉悟,仔细地缠上袖口的绑带,戴上腕表,背上圣剑,最后才开始扎头发。
    几缕发丝垂落在鬓间,安鹤抬手将它捋到耳后。
    再使用预言之眼时,闻野忘仍在传送梯里。只是数字变成了上行。闻野忘的额上沾了细密的汗珠,像是蒸了个桑拿。
    失算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安鹤想,舱茧已经死了。
    闻野忘不笑了,上扬的嘴角牵扯着肌肉,更像是抽搐。
    安鹤只看了一眼就停止了监视。
    她没有办法一直开着预言之眼紧盯闻野忘,预言一直在变化,一心扑在这个天赋上,只会丧失行动的机会,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阿尘。”安鹤将机械球放回到桌面上,“我得把你放在这里,这里最安全。”
    阿尘没有出声,但是从那一刻起,阿尘激活了巴别塔所有的智能设备,小到隐藏的摄像头,大到整个生物识别系统,所有未被改造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启动。
    安鹤转身离开。
    在踏出密室之前,她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那个泛着微光的小球。
    “不用担心。”安鹤说,“我会回来接你的。”
    湖蓝色的光盛放,此起彼伏,但是阿尘半天都没有回应。
    它有着强大的运算能力,跟安鹤相处的这半个月,它接纳了许多新的数据,所以比人类更加清楚,以眼下的局势来看,安鹤的这句承诺,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失约。
    安鹤会食言。
    她在做很冒险的事,尽管她表现得像去上学一样轻松。
    阿尘想问安鹤,真的会回来接它吗?它在原始的数据库里快速搜寻。大量经验告诉它,当孩子做出超出能力,并且危害性命的决断时,母亲和保育机器人都应该以长辈的身份,阻止安鹤不成熟的选择。
    但是,它翻找出来的数据里,同样也包含了一段和安宁女士的谈话记录——它询问安宁女士,想要如何和安鹤相处,安宁女士说:“我会尊重她,鼓励她。”
    于是,阿尘在停顿过后,用温和的女声回应:“好,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切小心。”
    安鹤弯起眼睛,发自内心地笑:“谢谢你的信任。”
    ……
    六点半。
    二百一十一名战士,等候在巴别塔门口。黯淡的天光洒在她们的作战服上,没有人发出声音。没有践行,没有告别,安鹤刻意舍去一切大张旗鼓的演讲,避免有人接触这些士兵。
    时间一到,整个队伍悄无声息离开。
    她们踩着清晨的浓雾,踏上塞外的土地,平原上同样寂静,游荡的骨蚀者增多了一些。有部分b级以下的骨蚀者,对她们发起了进攻。
    说是进攻,更像是费尽力气接近她们,感染她们,或者将她们快速驱赶。
    所以,安鹤没有下令反击,她让指挥官下达的命令是:逃。
    逃出这片平原,确保自己不要受到伤害。
    这批开刃的士兵经过重组,发挥的实力不容小觑。安鹤将她们按照天赋分成三至四人一组,她太了解这样的打法杀伤力有多大,所以,利用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
    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她们“逃”到了荒原上。
    安鹤突然停住了车,下令:“原地休整!”
    “在这里休整?”指挥官瞥了她一眼,她们刚出要塞,还没走出十公里地。
    “就在这里。所有人,列队散开,原地休息三个小时,每人保持五米远,不许任何人私下接触,出现感染症状的,立即击杀!”
    安鹤沉声下着命令,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熟悉这批人的天赋,现在,她还需要三个小时,来剔除掉有问题的人。
    指挥官思考过后,传达了同样的指令。
    要塞内没有广阔的空间,荒原上有,所有人彼此隔开,渡鸦盘旋在士兵上空,监测着每个人的行为。
    三个小时内,共有十一个士兵被击毙。
    最后一声枪响落下之时,荒原的另一头响亮的马达嗡响,来自荒原的声音粗犷有力,山头上出现了五十多个人,每个人都用麻布捂着脸,身上沾了尘土,一股陈旧的兽皮气息随着胡乱吹拂的风,钻进了士兵的鼻子。
    所有士兵严阵以待,如临大敌,拿起了枪。
    安鹤说:“是荒原上的流浪者,先别开枪,我去交涉。”
    她让年轻的指挥官继续看着队伍,独自一人背着长剑踏上了左边的山崖,没有她的指令,所有人都不敢行动,她们发现,安鹤开枪杀感染者的时候,跟杀骨蚀者一样利索。
    很快,安鹤的身影在山头上缩成了一个小点,在她前方,另一个高个子站了出来,两人隔了三米远,似乎正在谈话。
    “骨衔青?”安鹤歪着脑袋,细心打量对面的装束。
    骨衔青罕见地穿着宽大的麻布衣,包裹了全身,甚至口鼻,只露出一双让安鹤熟悉的眼,要不是她的衣服干净整洁,安鹤几乎以为面前是个野人。
    骨衔青嗯了一声算作身份确认,交谈之前,骨衔青往左扬起下巴:“你队里的指挥官,不要紧吗?”
    安鹤远远地瞥了一眼:“不要紧。我在杀了她和打晕她之间,选择了寄生她。”
    “噢,看来她对你还有些用处。”
    安鹤没说话,她的视线继续在骨衔青身上游移。
    骨衔青的装备甚至比安鹤更加完备,像是把全身家当带在了身上——背上两杆狙,腿侧的护腿绑带有一把**,腰扣上挂着两枚手榴弹,背了个硕大的背包,不知道装了多少武器。
    “你要出远门?”安鹤问。
    “是啊。”骨衔青抬手拉了拉奇怪的面罩,袖口露出一点红衣,“举家搬迁。”
    安鹤越过对方肩头往后望,新绿洲的所有人都和骨衔青一样的装扮,甚至有些摩托车的后座,还绑着一些兽类的死尸。
    “这是要做什么?”
    骨衔青往安鹤的身后一指:“黑雾要来了,提前做些准备。”
    安鹤回过头,她们两人一起站在高处,在大风中遥望着整个第一要塞。
    站在视野开阔的地方,更能直观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
    好像有股未知的力量在搅动天地,平原上的狂风越刮越大,沙土、孢子、黑雾共同组成了沙尘暴,逐渐逼近。
    比之前数量还要多的骨蚀者,纷纷钻出天际,以同样的频率、同样的动作整齐划一地行动,比人类的士兵更像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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