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灯的时候,骨衔青瞥见废铁里,被当胸刺穿的骨架。她的手背与一截肋骨擦过,冰凉的触感告知她,这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的骨架。
    肉身已经完全腐烂了,白骨却犹如玉质,胸腔和头颅里的空隙,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青苔爬满,肉眼难以辨别的透明小花散落在青苔里,虽死如生。
    骨衔青挪开了目光。
    “怎么了?”安鹤察觉到骨衔青的背影有片刻的怔愣。
    骨衔青回过头,把灯卡在安鹤的腰带上:“没什么,走吧,赶紧离开这里。”
    “等会儿。”行动之前,安鹤拿出随身带的止疼药,简单查看了一下两人的伤。
    薇薇安手肘处被铁器扎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安鹤撕掉外套的下摆,满是心疼地给她包扎:“我们先离开这里,晚点我会好好帮你处理伤口,薇薇安,辛苦你再忍一会儿。”
    薇薇安额上的细碎发丝全都被冷汗打湿了,还是装作不痛:“没事的姐姐。”她耳濡目染,往常大家受了更严重的伤,也没人喊痛,她也不会。
    “乖。”安鹤擦掉薇薇安额上的汗,她其实并不想带着薇薇安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但薇薇安也是神明的目标,她们两人不能分开行动。
    安鹤单手从背包里翻出一截绳子,两端分别绑住自己和薇薇安的手腕——三人之所以没有被分散,全倚仗于她从始至终都和薇薇安牵着手,而骨衔青一直和她寸步不离。
    如果不是如此,她们早就被各个击破了。
    “还有你。”安鹤担忧地望向骨衔青:“绑哪只手?”
    “哪只都不行。”骨衔青握住受伤的手,“我们三都需要腾出手保持战斗力,我不能和你绑在一块儿,除非你不打算拿枪了。”
    她们不是三头六臂,绑住手就相当于束缚了拳脚,要是碰上紧急情况根本无法各自应对。
    安鹤执着地拿着那截绳子,沉默片刻后,她往前一步靠近骨衔青,在鼻尖相触时,安鹤圈着对方,手中的绳子绕到背后,竟是直接把绳子绑在了骨衔青的腰上:“骨衔青,这次我不会听你的,不这样我不放心,我们必须在一块儿。”
    安鹤又想起刚刚从骨衔青袖子上滑落的血,直到现在,骨衔青握着的左手还在微微发抖,安鹤的心也跟着发抖。明明之前她还能亲手捅骨衔青一刀,现在却见不得眼前的人受伤了。
    真是奇怪。
    骨衔青这次没有拒绝,只是扬了扬眉,神情复杂地注视在她腰上打结的安鹤:“你在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我受伤。”
    “我倒是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安鹤给绳子留出三米的长度,同样将另一头系在了自己的腰上,后退了一步,“赶紧走。”
    三人并肩往渡鸦探过的道路走去,骨衔青还在咂摸刚刚的话题:“小羊羔,要不你就承认吧。”
    “承认什么?”
    “你也怕我死了。”
    安鹤懒得再跟她掰扯这件事,她们经过了好几个转角,明明一直在前进,却好像在绕圈。她们离罗拉不远,却一直没有看到罗拉。三人迷失在了这个地方,只有安鹤腰间的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线。
    在经过第八个转角时,安鹤暂时关掉了通讯器:“是,我也怕你死了。所以骨衔青,我要把之前你对我说的话,还给你。真心实意地拜托你,不要死了。”
    “你倒是第一次这样认真,以前你只会让我去死。”骨衔青很满意,感觉指关节都不再发痛,她骗取了安鹤的真心吗?安鹤这认真的语气,总不会作假吧。
    安鹤话锋一转:“不想你现在就死,是因为我债还没讨回来。”
    “什么债?”骨衔青不明就里。
    安鹤咬着牙不回答。她很记仇,骨衔青不记得欠她什么了,但安鹤永远记得那次……砸向骨衔青的枕头没砸到。
    算了,跟骨衔青这种人说不清楚。
    走廊两边都是一样的竖格纹墙壁,直到她们推开一扇奇怪的门,两边的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像会议室一样的办公间。
    落地的透明玻璃反射着应急灯的微光,照着里面黑漆漆的人形影子。
    安鹤惊出一身冷汗,立刻腾出右手拿好了枪。
    两侧玻璃内全是漆黑的烂人,淤泥淌了一地。
    它们肩挨着肩,脚并着脚站着,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走廊。像是服装店橱窗里,没有生机的人偶。
    第112章 [遗声回响]诡异的进化。
    安鹤不敢轻举妄动,她站在原地屏息半晌,应急灯的绿色光线照出一小块地方,最好照着一个烂人的眼睛。
    会议室内烂人数量非常庞大,走廊两侧的几块大玻璃后面,全部都是这样的辐射物。
    骨衔青悄悄屈身,片刻后她遛狗一样扯了扯腰上的绳子,把安鹤拽回来,示意对方蹲下看看。
    顺着骨衔青的指尖,安鹤的视线越过数双淤泥似的腿,停留在远处。
    光照尽头,突兀地放置着一具竖起来的玻璃缸。缸内布满黑水藻一样的植物,像是鱼缸的布局,但豢养的却不是鱼,而是一个新生儿模样的小小辐射物。它在水里沉浮着,左右两边的腮帮子不断翕张,如果不是皮肤完好,安鹤会怀疑它长了鳃。
    新生儿和那些浑身淤泥的烂人不一样,它有着苍白的皮肤,可是,那些漆黑的水藻缠住了它的脚踝,并且将它拖离水面。
    薇薇安快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以防自己失声惊叫。她比安鹤还先看清,那些水藻正在蚕食着水中的新生儿,像是吞噬鱼食。
    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安鹤在一众烂人里,看见玻璃缸后面,还站着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
    一个有手、有脚、有正常五官的,人类。
    这比看到辐射物还要令人警觉,冒充海狄的,或许就是这样的人类。这里藏着的人,还不止一个。
    ……
    海狄的脸颊被电梯绳磨出了血印子,她反应过来,自己正在下坠。
    当她和队友们对话时,裂开的电梯门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拖进了黑漆漆的电梯井。
    错位的轿厢在她们脚下,海狄还没站稳,那人目的明确地抢走了她的通讯器,往下一抛,彻底断了她和队友的联系。
    紧接着,海狄就被拖下了轿厢。
    轿厢毫无光亮,下坠之时,海狄凭借敏锐的战斗经验,辨别出眼前有什么利器闪过。她奋力扭身,那柄利器错开她的心脏,扎在肩头,面罩在混乱中被扯掉了。
    海狄气得大骂,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松鼠奋力一跃,抓向那人的脸。海狄得以喘息,幸运的是,在器械之间爬上爬下是她的强项,她立刻用袖子包住掌心,握住电梯井里的钢缆,双腿交叉延缓了下坠的趋势。
    不平整的钢绳很快将布料纤维一根根磨断,得亏第九要塞的丹宁外套厚实,海狄又死撑了一会儿,终于停止了下坠。
    不幸的是,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比她还灵活,像猴子一样倒挂在几股钢缆之间,完全无光的环境,敌人却无比熟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攻击她。
    海狄赶紧腾出手,拨下护目镜,两指在镜框边缘交错拨弄。照明设备留在了阿斯塔那儿,但海狄有自己的办法。
    数秒之后,她的视野发生了改变,夜视镜的热成像仪被激活,海狄看清了敌人的位置。
    这个陌生的敌人体温偏低,但已足够和周围深绿色的墙壁做区分。
    海狄的天赋点在了视力上,橘红色显现在视野里格外清晰,海狄看不清敌人的脸,但至少知道对方是个正常的人,还穿着衣服。
    “我刚刚没说完,你抢我通讯器,我跟你拼了!”管它是人是鬼,海狄懒得跟对方废话,她单脚勾住绳子,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拔枪射击,对方似乎没有枪械,海狄抓住这一点优势加大了火力。
    敌人挪腾两下躲开了子弹,但没防到海狄突如其来的一个猛踹。
    坚硬的鞋底一前一后相继蹬在敌人的脸上,此时,小松鼠突然暴起,毫无压力地在钢绳间穿行,瞅准机会,前爪猛地刺向敌人的眼睛。
    敌人着急往后仰,海狄又是一踹,恰好踹在那人攀在钢绳上的手指。
    敌人吃痛松手,整个人倒栽葱一样跌下电梯井。
    过了很久,海狄才听到轻微的咚的一声。
    海狄挂在钢绳上大喘气,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磨破皮了,摩擦点在视野里像沾了鲜血一样红。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也不知道这电梯井下方通往何处,还和队友失联了。思来想去,海狄决定往上爬,只是刚抬起头,视野里突然出现好几团紫色的形状,顺着钢绳往下移动。
    人形,体温极低,淤泥味隔着面罩都能闻到。那些恶心的烂人,正头朝下,如蜘蛛一般往下爬——不,不如说流淌下来。
    “哎妈呀。”海狄惊叫了一声,往上爬的路线被切断,她只好缩起袖子松开腿,带着小松鼠急速往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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