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习惯性就要拒绝。
    四爷皱眉道:“你若真想乌希哈好, 不能总指着旁人,自己也得立起来。你如今是入了玉碟的亲王侧福晋,日后少不得进宫觐见,与各府人情往来。这都是乌希哈为你挣来的,别辜负了她的一片孝心。”
    为了女儿,宋氏做什么都愿意, 更何况这是对她本身有益的要求。
    她略带忐忑道:“那福晋和李侧福晋那儿?”
    “你且放心,爷问过她们了。”四爷摆手, “钮祜禄氏与耿氏有孕, 福晋得在府中照看着,李氏也放心不下弘昀。”
    然而听完这些,宋氏仍是一脸苦相。
    四爷有些不耐, “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宋氏揪着帕子,“圣上突然点乌希哈伴驾巡幸塞外,是否, 是否有意将她抚蒙?”
    “呵, 原是在瞎操心,”四爷失笑, “就算宗室女抚蒙,也都是长到玉录玳那个年岁,皇阿玛不会给这么小的格格指婚的。”
    他语气笃定,“乌希哈这是圣宠,是好事,爷也不会让她被随便指出去。”
    宋氏松了口气,“那妾全凭爷安排。”
    次日一早,乌希哈得知这趟“公费旅游”宋氏也一起,兴奋地在屋子里跑了三圈。
    宋氏见她这般高兴,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动力。
    或许她不该再这么“无为”下去。
    当然,她不是要去争宠,眼下王府妻妾和睦,子女相亲,没有人愿意打破这个平衡。
    现在这个冷静到冷酷的四爷,也不会允许儿女们的亲密关系被破坏。
    但她可以主动多和福晋李氏她们交好,学着处理内务,成为乌希哈的后盾。
    而不是把什么都让乌希哈一个小孩子来做,在王府中周旋关系,偶尔还要受委屈,她这个做额娘的反倒在后头坐享其成。
    “白嬷嬷,你去把上次御赐的贡缎挑几匹艳色的出来,给乌希哈做两身小蒙古袍子,鹿皮靴也做两双……”
    乌希哈看宋氏底气十足地在她院子里发号施令,小跑着出门,一边喊道:“那这些都交给额娘啦,我去找苏苏玩儿!”
    宋氏对着她的背影叫道:“别太闹着钮祜禄妹妹,她身子重,当心些。”
    这日子啊,是过得越来越好了。
    ……
    钦天监卜得吉时,七月初一,康熙行祭天大典,告奉先祖。
    初二,康熙御驾起行,光是从京城出发的随驾宗室大臣就有近两千人。
    乌希哈坐在宽敞的马车中,探出脑袋前后张望,两边都是浩浩荡荡的望不见头,忍不住一直“哇”来“哇”去的。
    上次万寿节跟这比起来都是小场面了。
    而且行猎队伍有着一种粗犷的野性,这是她在现代从未见过的。
    坐在对面的弘时不屑撇嘴,“切,没见识。”
    “切什么切,装什么装,”乌希哈回头翻了个白眼,“我问过阿玛了,你也是第一次来。刚才是谁因为不能骑马在哭鼻子来着?”
    “乌希哈!”宋氏轻喝,“怎么能这么说三阿哥,快跟三阿哥道歉。”
    乌希哈冲弘时做了个鬼脸,又向外看热闹。
    然而这次她只探出半个头,就被一只大手摁了回来。
    “当心些,”四爷骑马在车外缓慢随行,“城内车马密集,等到了城外宽敞些再看。”
    弘晖与四爷并马而行,冲车里道:“弘时,你可不能欺负二妹妹。”
    弘时“哼”了一声,轻声咕哝了一句什么。
    “大哥你别理他,”乌希哈笑嘻嘻地竖起大拇指,“大哥你和阿玛今天简直帅呆了哦!”
    新出炉的雍亲王和雍亲王世子黑白双骑,器宇轩昂,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光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又有三拨人靠近招呼搭讪,被四爷没有营养地应付过去。
    弘晖问:“这‘帅呆’又是何意?”
    乌希哈捧脸星星眼,“就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高大威猛……”
    她一口气说了十来个成语,“简直迷倒京城万千少女,我光看一眼就要晕过去啦~”
    “净说胡话,”四爷轻斥了她一声,片刻后又道,“等会儿出了城,阿玛就带你骑马。”
    乌希哈看着他微勾起的嘴角,口中啧啧有声。
    四爷也学会口嫌体正直这一套了。
    宋氏取出两个水囊,“乌希哈,三阿哥,来喝点羊奶吧,一直温着呢。”
    “谢谢额娘。”
    “本阿哥才不要喝那种娘们的东西!”
    “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吃炸药包了?!”乌希哈不爽地呛回去,“你不喝我喝。”
    她把水囊都抱进怀里,对宋氏道:“额娘你别管他了,等我找阿玛收拾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弘时这种看谁都不顺眼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一个月。
    要只是对乌希哈臭脸,她忍忍就算了。
    但他对宋氏不尊敬,乌希哈忍不了。
    此去木兰,说不定得一个月,他这么闹腾,宋氏会很辛苦。
    弘时怒目,“告状精!”
    乌希哈回了个鬼脸,“略略略,我就告!”
    ……
    御驾行至热河,停下修整一天。
    另有八旗兵马千余人等候在此,加入秋狝队伍。
    四爷一行进狮子园落脚,这处园子也是上次康熙的赏赐之一。
    乌希哈惊讶地发现,狮子园已然被四爷遣人修整一新。
    她好奇地问四爷:“阿玛喜欢这个园子么?”
    他们上次在这儿留下的回忆可不太美好。
    四爷点头,“御赐园子,怎会不喜。”
    更何况这算得上是他脱胎换骨之地,四爷没有排斥,只有感慨。
    乌希哈想想也是,这还是她得名的地方呢,多有纪念意义啊!
    她便要求道:“那我能有自己的小院吗?”
    四爷笑,“早就给你安排好了。”
    随行的弘晖和宋氏都是时疫时一起共患难的人,触景生情,谈及劫后余生的往事,弘晖对宋氏满腔感激,表现出十分尊敬。
    宋氏也不再那么拘谨。
    对比之下,更显得弘时格格不入。
    不是乌希哈他们不理他,而是他自己把自己孤立了。
    小学鸡的叛逆就是这么难以理解。
    乌希哈打了小报告后,四爷严厉警告了他:“你若再不知轻重,对侧福晋不敬,爷便让人即刻送你回京!”
    弘时闷声应是,心里怎么想的,却是谁都不知道。
    次日,拔营北上。
    木兰围场位于热河正北约三百里处,随着队伍行进,气温降低,偶有风沙。乌希哈又加了一件外衫,脸上被细细地涂了护面的脂膏。
    还在百丈外,乌希哈就看见了搭得整整齐齐的营帐群。
    大营前,规模不下于己方队伍的数千蒙古铁骑,按各属部排列成数十方阵,得见御驾,齐齐下马跪迎康熙,呼声震天。
    乌希哈不由缩进宋氏怀中,隐约听见外头四爷在向弘晖指点蒙古各部形势。
    秋狝并非仅是康熙的娱乐活动,更重要的是为了联合震慑蒙古诸部,维护大清北域稳定。
    万寿之后,四爷已重得康熙信重,这次被分到的帐篷离龙帐仅有百步之遥,布置规格超过了诚亲王,仅次于太子。
    乌希哈和宋氏、弘晖与弘时各居一帐,在四爷大帐左右。
    待数千人入营安顿完毕,夜幕已然降临。
    乌希哈被四爷抱着,往大营中央走。
    一路所见,下有篝火丛燃,上有繁星漫漫。
    她时而闭眼感受微风带来的青草香,时而仰头寻找星辰所在。
    如果不考虑其中的政治暗潮,塞外实在是让人开阔心胸、疏朗情怀的好去处。
    抵达围场的首个夜晚,康熙设大宴,受蒙古各部觐见献礼。
    康熙龙座在三尺高台上,左手边坐着以太子为首的皇子大臣、八旗将领,右侧则是蒙古王公及部属。
    乌希哈坐在四爷身边,享受着原汁原味的烤羊羔,一边睁大眼睛观察对面的蒙古王爷们。
    基本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一举一动极尽豪放,时有粗鄙之言。
    迟钝如乌希哈也能察觉,他们并不像京中来人一般,对康熙充满敬畏,更多的是把自己当作与大清等同的盟友。
    有几个亲王在觐见时甚至未行跪礼,献上的礼单也稍显敷衍。
    乌希哈偏头看四爷,果然见他脸色不佳,频频举杯掩饰。
    突然,乌希哈注意到,其中有一个肤色黝黑、面容英俊的蒙古汉子,年纪约摸四旬,正一脸激动地望着龙座上的康熙,眼中更有水光闪烁。
    他神态如此真挚,在一众蒙古王公中格外显眼。
    乌希哈有些好奇。
    没过多久,他走到当中,向康熙行跪拜大礼。
    “喀尔喀部,博尔济吉特氏贝子策棱,携子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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