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的侍卫过来,宋枝鸾让人赶紧把秦行之带走,嘱咐道:“让稚奴来给他上药,不要留下后遗症。”
    秦行之没有动,看向谢预劲,犹豫片刻,道:“殿下,谢将军的伤?”
    宋枝鸾咬着嘴唇边的肉,没有回头,“他伤的多了,一些小伤,不要紧,你先顾好你自己。”
    谢预劲因为失血过多而唇色发白,听了这话,惨然一笑。
    宋枝鸾催促道:“快些走。”
    再不走,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谢预劲现在太危险了。
    秦行之没再停留,带着侍卫离开。
    所有人都走后,空气徒然安静许多,雨点砸在伞面的声音格外大,但还不如宋枝鸾的心头的火大,她本想好好同谢预劲算账,可对上他眼睛时,却撞见了些微的水光。
    她狠狠一怔。
    不知为何,那些质问的话像被某些东西牵扯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预劲站在雨里,垂下眼皮注视她。没有任何可以遮雨的地方,雨水冲刷他腹部狰狞泛白的伤口,那伤口还在汩汩流着血。
    血水混着雨水,那一块地都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对视良久。
    宋枝鸾慢慢转过身,道:“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谈。”
    -
    正厅,稚奴正在给秦行之包扎伤口,她今日刚从太医署回来,便有些流言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得了消息立即赶来这里,这会儿所有人都被屏退,刚上好药,宋枝鸾便来了。
    “怎么样,这伤不要紧吧?”
    稚奴回道:“殿下,这伤伤在小臂,没有伤到筋脉,上些药,休养个一月便好了。”
    秦行之的手压在伤口上,也道:“殿下放心,微臣无事。”
    宋枝鸾看他一眼,先对稚奴道:“你也应该累了,刚从宫里回来,还没歇口气就赶来这儿,先去休息吧。”
    稚奴应了是,从正门离开。
    宋枝鸾顺势在秦行之身旁的位置坐下。
    “殿下,谢将军的伤如何了?”秦行之将手臂从案台上放下。
    “你伤的,你不清楚?”
    秦行之目光暗了些:“是微臣的错。”
    “不是你的错,”宋枝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晃了晃,喝了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是本公主没有考虑周全。”
    “当然,最大的错在谢预劲,他伤了你,你也还他一剑,虽然看起来他伤的更重,但你也不用愧疚,就当扯平了。”
    宋枝鸾没想到谢预劲的反应会这样大,甚至当着她的面就敢和秦行之动手。
    分明一开始,她与他说好了,他当不了她的驸马,只能做她的面首,他也答应了。
    那他就该知道,她迟早会喜欢上别人。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默不作声地把茶喝完了,才道:“对了,方才你想和本公主说什么?”
    秦行之再度抬起右手,握在伤处,听到她的声音,手下微微用力,骨肉撕裂的痛意传来。
    “无事。”
    谢预劲对宋枝鸾来说是不一样的。
    殿下素来随心所欲,换做另一个人,都不会这样心事重重。
    也不会在公主府伤了她的人之后,还能离开。
    更没有要和他解释什么的意思。
    他也许,真的只是她一时新鲜。
    宋枝鸾没有坐多久,就站起来对他道:“本公主有些乏了,回去睡觉,今日太累了,不用安排侍卫在本公主寝房巡视,各处都安静些。”
    殿下今晚要见谢预劲吗。
    秦行之胸口发闷,看向她良久,才缓缓低下头。
    “是,殿下。”
    -
    宋枝鸾的确是打算去见谢预劲。
    她当时也不太清醒。竟直接让他顶着伤口走了,来她公主府里还是好好的,出去变成了这样,定会引起猜疑。
    所以沐浴完,假装入睡,她便拿着油灯,沿着通道去国公府。
    到国公府时刚刚入夜,谢预劲的寝房里没人。
    宋枝鸾就在那等着,困意上涌,她就着床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天际已经朦胧。
    谢预劲一夜未归。
    她留了张字条,夹在他枕边,然后返回公主府。
    ……
    近些日宋枝鸾起的早,稚奴每日辰时便会开始熬药,今日送去时,发现所有侍女都被遣了出来,宋枝鸾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殿下,该喝药了。”
    宋枝鸾嗯一声,喝完了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派人去谢国公府蹲着,有谢预劲的消息了就告诉我。”
    “砰。”
    房里忽的传来一道轻响。
    宋枝鸾蓦然掀起眼皮,朝声音传来的位置看去。
    稚奴也跟着看去,但那位置是里间,隔了几道珠帘和两扇九曲屏风,并看不清楚。
    她想过去收拾,“殿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摔下来了。”
    宋枝鸾叫住她:“应当是,本公主自己来便好了,昨夜没睡好,我再去睡会儿,过一会儿再用早膳。”
    稚奴不疑有他,接过药碗,“是,那稚奴先退下了。”
    “好。”
    等门被关上,宋枝鸾才快步来到里间,转过屏风一瞧。
    果然是谢预劲。
    他半阖着眼,两条腿一条曲起,一条伸直,倚着床沿。
    看得出来伤口已经止血,她沿路没见到一点血迹。
    他身上的衣裳还是昨日那套,只是上面的雨水已经干了,血与脏污浆硬,包着伤口的布料是从白色里衣里撕下,边缘锦线絮乱。
    “谢预劲?”
    宋枝鸾看他这样,估计是还没有醒神,眉心略微皱起,从旁边书案上提起茶壶,往他脸上倒下。
    一股股凉水从眼前滑过。
    谢预劲慢慢抬起眼,见是她,那股凉意霎时侵入胸腔。
    “现在清醒一点了?我昨日在你府上等了你一晚上,”宋枝鸾蹲下来,正想说话,却被拉进怀里。
    那力道极大,宋枝鸾几乎是跌倒在他身上,放在她身后的手不断收紧,几乎快让她喘不过气。
    “放……放开。”
    谢预劲听到她喊痛,才恍然回神,双手放松了些,一双毫无神采的眼凝视着她的发顶。
    宋枝鸾双手撑在他肩上,
    没能再离开一寸距离。
    面对谢预劲的目光,她顿了顿,问:“伤怎么样?”
    “现在轮到我了?”
    宋枝鸾哑然片刻,“活该,你好端端的伤人做什么?我是想拉拢秦行之,所以才和他走的那么近。”
    眼前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滚烫的手心贴着她的眼皮。
    “说谎。”
    是谢预劲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他哑声道:“你喜欢他。”
    “从前你也是这样看我的。”
    她怎么会喜欢上别人。
    他抱她,吻她的时候,她心里想的是谁?
    宋枝鸾身子僵了僵,动了动唇,继续道:“你就不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这么些年的谋划全部功亏一篑?对他动手,若非我安抚住他,明日这事就会传到父皇耳朵里。”
    谢预劲低低的笑出声,因为仰头的姿势,他喉结上下滚动,尤其显眼。
    “事到如今,我还在乎这些。”
    宋枝鸾看他从怀里拿出那枚血玉,用伤痕累累的手把血玉系在她的腰间,系成死结。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他道:“你以为,上辈子是我杀的你?”
    宋枝鸾用手拿起腰间的血玉,淡淡道:“不论是谁,当初都是你亲口让我离开的。是你先推开的我。”
    半晌,她手中被塞入一把匕首。
    “那我还给你。”
    谢预劲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拖到身前。
    宋枝鸾瞳孔微缩,看着那把匕首抵住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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