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将熟未熟时,天地一片潮湿。
    丛不芜坐在阁楼上听雨,怡然自得,悠闲自在。
    窗外雨打花枝,繁茂花下,有人凭空出现,撑伞而立。
    丛不芜挨在窗前,一手托腮,望着熟悉的伞面,似乎若有所思。
    雨伞本是遮住了礼晃半张脸,他对她的目光若有所觉,伞面一动,露出精致如画的眉眼。
    丛不芜掉开视线,转了脸。
    阁楼内微光一闪,礼晃近在眼前,丛不芜扭头看一眼挂在窗外的纸伞,问道:“江山君,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不是有事求我?”
    礼晃在她对面落座,不答反问:“何以见得?”
    丛不芜道:“你好像很闲。”
    礼晃竟然含起一丝笑意,说道:“确有一事相求,但时机未到,我
    不能说。”
    他的口风紧得很,丛不芜见问不出什么,便假作歇了心思,心中的警惕却又拉高几分。
    二人似友非友地往来许久,礼晃仿佛对丛不芜与寇苏台的行踪了如指掌,他每次前来,寇苏台都不在丛不芜身边。
    直到礼晃来得愈发勤勉,丛不芜才后知后觉,寇苏台一定有事瞒着她。
    她细细忖度,见寇苏台又在发呆,便领悟到了些什么。
    既然寇苏台有意隐瞒,情字难解,丛不芜也只作不知,没有多问。
    丛不芜有时会隐去身形,躺在城隍庙顶上晒太阳。
    她初来乍到时,檐角的瑞兽威风凛凛:“小妖,城隍庙内,岂容你撒野?”
    “我没有入庙啊。”丛不芜说,“也没有撒野。”
    久而久之,她来得次数多了,几只瑞兽也开始摇头摆尾,在她身边转悠。
    “张大娘又来求子了。”
    “我说了很多遍,求子要去观音庙,城隍庙管不了这个,可她就是不听。”
    “呆子,凡人听不见你讲话。”
    “你说谁呆子?”
    丛不芜听它们叽叽又喳喳,打完架撒完泼,很快又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汪。”
    丛不芜转头,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礼晃放下一只小狗,小狗气若游丝:“……汪。”
    丛不芜探探它的鼻息,问道:“你打哪儿抱的小狗?”
    “土地庙里抱来的,大狗已经死了,一窝小崽只有它还残存些许生息。”礼晃道,“见它可怜,我就给抱出来了。”
    这只小狗通体发黄,两眼黯淡无光,显然病得很重。
    丛不芜在它头顶轻轻抚摸着,闻言回道:“抱出来的同时,还顺手给救活了。”
    礼晃笑而不语。
    南风静谧,细柳低垂,近清水边,台榭连成一片。
    河中花灯朵朵,岸上人影幢幢。
    丛不芜冷不丁问:“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不说是因何事求我吗?”
    礼晃:“……我不敢说。”
    “说吧。”看他似是有些为难,所求之事必不好办,丛不芜便道:“放心,我会尽力一试的。”
    礼晃道:“我只是有一惑不解。”
    那就好办了。
    丛不芜神情愉悦:“不妨说来听听。”
    礼晃走近一步,他向来波澜不惊的眉眼,竟流露出深情款款。
    丛不芜正困惑这等万种风情是不是错觉,便听礼晃道:“我对一人动了心,不知她心里有没有我。”
    诧异过后,丛不芜慌忙转过身,耳边却只闻心跳咚咚。
    水面浮来一双鸳鸯,花灯在碧波中摇摇晃晃。
    丛不芜的心也随之摇摇晃晃。
    水上照出两道比肩身影,曲折波纹,将他们越拉越近。
    “有的。”
    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双影对临春水照,君若怜我我怜卿。
    丛不芜并非没有心。
    礼晃低头,炙热的视线烫得丛不芜不敢抬眼,水上鸳鸯交颈,二人交缠着气息。
    他问:“既然如此,我又有一惑不解。”
    丛不芜:“你说……”
    “我该何日登门下聘?”
    丛不芜一愣:“下聘?”
    礼晃无比正经:“兹事体大,还应早日提上议程。”
    ……
    寇苏台忙碌半月,在一个深夜对丛不芜说:“十七,我可能要走了。”
    此事早有预料,丛不芜并不感到意外:“是与那个明白章么?”
    寇苏台笑道:“当然不是,你怎么总是记不住他的名字?”
    丛不芜也跟着她笑了一笑,接着又询问道:“你既然要走,可曾知会原岁侣了么?”
    “当然了,毕竟是咱们老东家嘛。”寇苏台耸耸肩,“他说了,完成这次任务,他就放我走。”
    她握紧拳头,志在必得:“这次的宝贝,我一定要抢到手。”
    丛不芜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要不要我陪你?”
    寇苏台连忙摆手:“不必不必,我能应付得来。”
    丛不芜不太放心,寇苏台又道:“但是还是要劳烦你最后一回。”
    “怎么?”丛不芜看她神神秘秘的,满腹疑窦。
    寇苏台:“你且过来。”
    她贴近丛不芜的耳朵,小声嘱咐了半晌,又说:“你先歇几天,此事不急,我回来之前,你交到原岁侣手里就好。”
    丛不芜再三确定:“你真的想要这个东西?”
    “隐居嘛,少不了的。”寇苏台伸出两根手指,“一定要是两颗哦。”
    “好吧。”丛不芜道,“等你回来,我亲手交给你。”
    她已经许久没和原岁侣打交道了。
    寇苏台要的是两颗化凡丹,吃了之后道行尽毁,与凡人无异。
    比起天罚雷击,化妖丹倒是并不痛苦,眼睛一闭一睁,就完成了脱胎换骨。
    这东西仙府世家多得很,可以用来惩戒铸下大错的弟子,万一有人修道中途改了主意,认为还是凡人好,吃下一颗也能重归家园。
    此物易得,寇苏台奔忙多日,分身乏术,别人她又信不过,只能央了丛不芜。
    丛不芜想,最好能找个修士,出钱从修士手里买上两颗。
    她既有了主意,次日就前往四十里外的仙府城中碰了碰运气。
    丛不芜鸿运当头,一入城,一个相貌端正的男修就走了过来。
    “阁下似乎并非城中人。”
    丛不芜道:“仙长慧眼,我入城是想买两颗化凡丹。”
    男修对身后的人低声说了几句,那人便匆匆出门,不多时,就手捧匣盒,献上两颗绯色的丹丸。
    男修道:“此物便是化凡丹。”
    丛不芜没接,“就这么给我?”
    男修打了个磕巴:“……”
    不然呢?
    见她面色不对,大有只要他点一下头,她转身就走的意思。
    察言观色下,男修当即改口:“当然不是。一颗化凡丹,售价三两金。”
    丛不芜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儿,干脆利落地交了钱,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对男修道:“我与礼晃不熟。”
    所以千方百计地讨好她,其实并无益处。
    男修:“了然,了然。”
    若论迹不论心,男修的确帮了她一个忙。
    虽纵使没有他,丛不芜也能买到化凡丹。
    但她名声不好,另寻修士,须得变换装束,其他修士也未必能这么快取来化凡丹。
    丛不芜道了谢。
    男修受宠若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从容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是一桩买卖罢了。”
    丛不芜走后,男修看着桌上平白出现的一张平安符,不由失笑:“她竟还留了谢礼。”
    他身后的人开口道:“表公子已经去了灵山,我们在此耽误功夫,若是……”
    “你懂什么,”男修盯着杯檐,“讨好她,比讨好江山君还重要。”
    他在城中等待多日,终于让他等来了时机。
    不枉他煞费苦心得来的消息。
    想起那个机关算尽的表兄,男修幽幽道:“灵山太远,我就不去了。”
    不知想起什么,他冷声吩咐道:“守好你的嘴,今日之事,我不想让外人听到一丝一毫。”
    “是。”
    溪边草地,丛不芜双手举起生龙活虎的小黄狗,阳光为它镶了一道金边。
    她一手握住小狗的前爪,“小狗小狗。”
    礼晃支起一堆枯枝,右手在虚空中一握,手里便出现了一条肥鱼。
    丛不芜走过来,看他动作熟练地操作着,不禁问道:“你要吃烤鱼?”
    “你不是喜欢吃么?”
    礼晃头也不抬。
    丛不芜笑了笑,又将小狗举到眼前。
    衣袖一挥,他们想要多少条烤鱼没有?
    只是亲手烤出来的,到底还是不一样。
    一刻后,礼晃道:“你有心事?”
    丛不芜也不藏着掖着:“我臭名昭著,只怕你也要‘美’名远播了。”
    礼晃:“有人因为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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