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预劲握着箭尖,眼皮微敛,自上而下的注视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看清楚。”
    宋枝鸾不解的回看他。
    谢预劲握箭的力道加重,她看着他手背上深色的青筋,修长的指骨,他身上的气息离她很近,感知危险的本能让她想往后退,可暗暗使劲,竟然分毫不能拖住他的动作。
    他带着箭和她的手抵到心口处,嗓音沉静。
    “要往这里射。”
    宋枝鸾看着箭尖直指的地方,压下沸腾的血液,眼尾倏地一挑,是个简单的笑。
    “受教。”
    她松开弓,而谢预劲也放开了手。
    “老师公务繁忙,还要抽空来教本公主,本公主实在是过意不去,”宋枝鸾背过身,“若是老师哪一日觉得忙不过来,尽可同本公主说,本公主再派人去国子监请一位夫子便是了。”
    “不忙。”
    “总有忙的时候吧?”
    谢预劲神色淡淡,从身后的箭筒里摸出一支,搭弓。
    “哪一日都不忙。”
    第34章 练箭“射的很好。”
    “你来。”他把弓递给她。
    宋枝鸾单手接过,学着谢预劲的样子,搭弓上箭。
    她看谢预劲将弓拉满,像不费一点力气,以为不难,尝试着去做,却发现没拉到一半,弦便绷的死紧。
    这到底是什么弓?
    宋枝鸾不动声色地继续拉,额头上冒出细汗。
    谢预劲则取了她府上的弓,射完一箭,正中靶心。
    回头,光影在宋枝鸾身上流动,她铆足了劲拉弓,腮帮子因为咬牙而微微绷紧,他握住弓,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很早之前,她也曾闹着要与他学射箭。
    那时她和他说的话要比现在多得多。
    宋枝鸾瞄准靶心,手下松了劲,箭梭的一声射出去。
    结果射歪了十万八千里,直奔池里的荷叶。
    没什么力道的箭打了个滑,惊走一池鱼。
    她大为窘迫,想说些什么来挽回一下尊严,可却听到了一道短促的笑声。
    很轻,可却像是笑在了宋枝鸾耳边,令她耳廓有些麻意。
    她忿忿转头,想要找发出这笑声的人算账,可却在谢预劲脸上找不到任何一丝揶揄的表情,他压低眼皮,欺身过来将她的弓调整了下,低笑着夸道:
    “射的很好。”
    音色如流水般清冽,无端让人想到那片荷叶。
    宋枝鸾默了默,道:“谢将军是在讥讽本公主吗?”
    “微臣是在夸殿下。”
    她不信邪,又拿起一支箭,拉弓上弦。
    宋枝鸾离家很早,生长在军营里,能近她身的都是将士里的个中翘楚。平日里见他们射箭,无不是轻轻松松就射中猎物,而她也并非毫无基础,心底总觉得重新学起算不上太难,所以射歪了,并不觉得沮丧,认定是刚才分了神。
    这次宋枝鸾聚精会神射出一箭。
    结果……
    还是没碰到靶。
    甚至歪的更厉害。
    差一点就射中在一旁站着的秦行之。
    宋枝鸾看秦行之把箭从地上捡起来,但她的面子是掉地下捡不回了,但输人不输阵,她对着他道:“你能不能站远点?挡着本公主发挥了。”
    秦行之抬头,宋枝鸾还没看清楚他的脸,谢预劲就来到她面前,抓着她的弓说:“手抬上去。”
    宋枝鸾忘了去听秦行之说什么,停顿片刻,照做。
    秦行之退回原处,把箭收好。
    同是军营出身,他听过不少关于谢预劲的传闻,无一不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战事,可这些传闻里,没半点女色的痕迹,也不曾听过谢预劲有过什么风月往事。
    可眼前。
    谢预劲站的离宋枝鸾很近,几次似乎都下意识的想调试她的动作,可不知为何都停住,耐心与其脾气好的与他所见所闻判若两人。
    宋枝鸾又射出一箭。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侍从走了过来,“秦侍卫,将军正在教灵淮公主射箭,还请你在靶场外等着。”
    秦行之朝谢预劲看去。
    对面男人的视线越过宋枝鸾的发顶,眼皮下压,眸底冷峻的让人不寒而栗。
    这让秦行之回忆起曾经被大型兽类盯上的感觉,这赤|裸裸的警告,让他深觉费解。
    但秦行之冲侍卫抱拳,“微臣只听令于灵淮公主,请将军见谅。”
    ……
    练了一个时辰,宋枝鸾便能慢慢射中靶了,靶子放的远,能有这个结果已是不错。天色也晚了,宋枝鸾没留谢预劲用饭,说了两句台面话就叫人送客。
    侍卫领命去送谢预劲离开,宋枝鸾这时朝一旁喊了句:“齐连。”
    谢预劲看了来人一眼。
    齐连行礼,从谢预劲身边走过,把手里端着的酒糟汤圆端过去,“殿下试试这个。”
    宋枝鸾接过,喝了两口,便念着手酸,身侧的侍女捶背的捶背,捏手的捏手,她吩咐人备水沐浴,自己先踏过木板桥,往水榭里躺着。
    侍卫小心询问:“谢将军?”
    谢预劲把弓箭与箭筒交给侍卫,“东西放这,不用送了。”
    侍卫连忙点头,退下,把
    东西都放去了临近靶场的一间厢房,那是那日高公公来时,公主让人收拾出来供谢将军歇息的地方。
    -
    夜里细雨绵绵,绒毛似的絮雨润物无声,寝殿门窗紧闭,分辨出藏在细雨里的轻微动静,需要极好的耳力。
    秦行之历来讨厌雨天,南方连绵不断的雨浸透衣衫,湿冷到骨子里。
    也是因为没睡着,他才能听到从宋枝鸾寝殿里传出来的声音。
    似乎是桌椅被绊动的声音。
    灵淮公主早就入睡,这声音来的不对劲。
    秦行之提着刀,直奔寝殿。
    推开半扇门,月光倾泻在地上,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里因为这点不明朗的光,变得可以视物。
    宋枝鸾背对着他,穿着寝衣,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在桌子上划动。
    发现是她,秦行之第一时间便将目光移开了,他低着头道:“适才听到屋内有声响,微臣以为有刺客,一时情急推了门,还请公主恕罪。”
    来的第一日秦行之就清楚灵淮公主不欢迎他,也从不让他近身,也许她早就想找个理由让他离开公主府,如今他被抓住了错,恐怕宋枝鸾这里没那么好放过。
    有违圣人的嘱托了。
    秦行之心情沉重,尤其是原本能言善辩的宋枝鸾在他破门而入之后,竟一句话都不说。
    半晌,秦行之准备再次请罪。
    宋枝鸾却转过了身。
    他看到她裙身下似乎没有穿鞋,纤薄白皙的脚,像是块羊脂玉。
    秦行之心一跳,闭上眼,“殿下……”
    他惊的睁开了眼。
    因为宋枝鸾抱住了他。
    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双手极为娴熟的,像是做过上百次一般环住他的腰。
    宋枝鸾小声嘀咕了几句。
    秦行之还没从震惊之中回过神,再好的耳力也听不清她说的什么。
    他站在原地,脚底如同扎了根。
    直到宋枝鸾松开他,打了个哈欠,走上自己的榻躺下。
    她甚至为他留了一个靠外睡的位置。
    秦行之握紧刀鞘,如同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带上门出了房。
    灵淮公主好养面首已是不宣之秘,他来公主府前,也知道自己迟早会看到荒唐场面。
    但未曾想到,宋枝鸾居然主动示好。
    秦行之从没接手过这样棘手的任务。
    比让敌人掉脑袋的事难办的多。
    -
    今日定是个晴日,辰时不到,充足的光线就自窗外射进来,照到宋枝鸾的脸上。
    她悠悠转醒,伸了个懒腰,不一会儿,七八个侍女端着盆盂进去,穿衣的穿衣,洗漱的洗漱。
    稚奴给宋枝鸾挽髻时,宋枝鸾趴在铜镜前,懒洋洋的道:“别簪金戴银的了,反正下午练箭还得摘掉。”
    稚奴点点头,简单的发髻用玉相配最好,她手巧,不一会儿就妆点好了,还在宋枝鸾额前贴了花钿。
    宋枝鸾醒了,整座公主府便醒了。
    秦行之也来到寝殿,他一夜未睡,还未曾想好怎么应对宋枝鸾,在她的府上,若她直来,他又该怎么回。
    站在殿前踌躇不前,侍女一一退下了,衣着华丽的人儿从里面出来。
    宋枝鸾梳着惊鹄髻,脸蛋娇俏,白里透红,一支青玉簪横在发间,眉心一点梨蕊,三瓣桃红色的叶,轻巧精致,衬的她眉眼如画,她见了他,略扯了一个不是很明显的笑,唇红齿白的。
    秦行之想到了一句话。
    浓妆淡抹总相宜。
    “秦侍卫好早啊,真是难为你了,秦将军一生战功赫赫,他的儿子在我府里蹉跎时光,本公主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
    秦行之为脑海里没来由冒出的话感到匪夷所思,对宋枝鸾意欲挑拨的话,倒没多大反应,“圣人自有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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