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略懂而已。”
    “还是很多。”
    “我很厉害。”
    “哦。”
    “三花娘娘想学什么?想好了吗?”
    “三花娘娘不知道。”
    “那三花娘娘还记得什么吗?”
    “长生不老。”
    “哈哈……”
    宋游不由得轻笑两声。
    看来长生不老不光是人类的终极追求,也是其它生灵的终极追求。
    可惜啊可惜……
    宋游虽不确定木行之法到了极致能否真的青春不朽、长生不老,但即使真的能,这世间能于此道走到极致的,怕也就独有长春仙翁了。
    至于长春仙翁是靠愿力信仰不老,还是靠法力不老,甚至长春仙翁是真是假,现在还在否,谁又知道呢?
    “道士。”
    “嗯?”
    “怎么不讲话了?”
    “三花娘娘有没有听过道韵?”
    “没有。”
    “有一首道韵唱得好……”
    ……
    俞知州坐在上首,有从人进门。
    “知州,小人回来了。”
    “先生可收了。”
    “先生收了。”
    “让你去果然没错。”
    “知州过奖。”
    “收了就好……”
    俞知州摆了摆手,让他下去,随即陷入沉思。
    在这年头,仙道就如那头顶的明月,本就神秘,高不可攀,又被历代文人佳作更涂了一层别样的色彩,文人雅士向往仙道是常事。甚至有大才人干脆自诩谪仙浊仙,常常梦着自己能如古时诗人那般,忽有一日举头望月,或是醉后得诗,或是某个契机,便一下子明悟了,于是抛下这凡人翩翩然成仙而去,就此长生不老,逍遥自在。
    俞知州年轻时便向往仙道长生,甚至邀过三五好友去过名山求仙,可惜未得,如今年近五十,仍然时常寻觅丹方自己炼丹来吃。
    每吃一丸都离浊世更远一些。
    今日那先生也许不是仙,但也确实是他平生遇过的少有的高人了,只可惜与之相谈,却并未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也许是与先生相交太浅,交浅言深,先生自然不愿与自己多说。
    可又能怎么办呢?
    谁能猜出这些隐世高人的想法喜恶?自己先前听说那先生喜欢听琴,信心满满,想靠杨锦声与先生拉近交情,可又如何才能想到,那先生竟只想听琴而对那一墙之隔的抚琴人毫无兴趣?自己能偶然看见先生把玩墨条,已是幸运了。
    况且自己也该知足的——
    仅今日这三言两语,也够惊人了。
    俞知州不由陷入沉思。
    天地初开当真没有神仙?
    日月初生也没有神仙?
    那又如何才能成仙?
    神仙总该可以长生了吧?
    难道也不能?
    在这一坐,便是天色渐晚,而他一直思索着,幻想着,沉迷其中。
    直到夫人来叫他吹灯去睡,躺到床上了,他还是睁着眼睛,看着虚无的黑暗,窗外月光浅浅,他又开始思索月宫上的神仙们。若是自己成仙,必定也常常飞到月宫上去游玩。
    不知怎的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际,他居然听见有人在唱歌,其词玄妙,声音半老,曲艺粗糙,却有一种自然朴实的韵味,悠悠然然,让他想到一名老道,而这声音自然也该是从深山间的道观中飘来,理所当然带着线香的香味儿。
    “自古花无久艳,从来月不长圆。”
    “任君堆金积玉,难买长生不死。”
    “飞禽可有千年鹤?世上稀逢百岁人。”
    “生碌碌,死茫茫。”
    “要觉何时觉,想长哪得长。”
    “……”
    “三皇五帝归何处?历代公卿在哪方?”
    “但看青史上,谁能免无常?”
    “……”
    第27章 画猫
    “刷!”
    俞知州从床上坐起。
    正是月光入窗。
    刚刚做了一梦,梦里听见玄妙的歌,迷迷糊糊之际还记得一些词调,如今清醒了,刚一坐起来,那词调便一点点从脑中消去。俞知州知道常人做的梦大多都是这样的,只觉得是梦里的内容果然不该存在于现实世界,并不因此惊奇,惊奇的是梦中的内容。
    可那意思他却记得清楚。
    但行好事,莫问鬼神。
    但过今生,莫求长生。
    趁着脑中的东西还未消去完全,他疯狂的回想着,要抓住那一抹韵味。
    三皇五帝归何处?历代公卿在哪方?
    “在哪方……”
    俞知州喃喃自语,可细细一品。
    答案不就在下一句吗?
    但看青史上,谁能免无常?
    “青史上……”
    俞知州明白了,这不是自己做的梦。
    这是先生与他寄梦来了。
    下午时先生说得含糊,许是后来被自己诚意打动,特此寄梦信来,好告知自己,这世间没有人可以长生,不然还请翻阅史书,就连三皇五帝历代公卿都留不下来,尘归尘土归土了,自己又何德何能于此道上超过他们呢?
    如是一想,这半生追寻仙道,岂不是落了一场空?在虚无缥缈的一条路上蹉跎到这般年纪才醒悟,这又是何等的糊涂?
    俞知州不想承认,不愿相信,这背负的结果太让人惭愧,可那玄妙的韵味似乎在提醒着他,让他不得不承认相信。
    好在先生又告知了自己,为自己指了另一条路。
    是那三皇五帝历代公卿的路。
    青史上留有他们的名字。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长久?
    “糊涂啊糊涂……”
    “快哉啊快哉……”
    俞知州在床上小声念叨。
    身边人被闹醒了,还以为是最近家中常闹的耗子作妖,等发现不是耗子,便呵斥他作疯,他也不在意,只叫夫人先睡,自己却没有睡意。
    俞坚白啊俞坚白,你是又糊涂又眼瞎。
    那先生如何不是仙人呢?
    ……
    昨夜来霜,今早天空又有些灰,院里叶子黄了,使得逸都城好像也清冷了许多。
    宋游在黄梅树下、石桌上画画。
    三花娘娘站在树枝上,一动不动。
    当模特她已经是第三次了。
    画猫很简单,浓墨细线,勾出嘴鼻眼睛的轮廓,耳朵也来两笔。随即换上水墨,一笔下去,水墨立马沿着纸张晕荡开来,只消几笔,猫的身子和头就由水墨晕出了,稍作修饰,便是一只传统画法里的猫了。
    再画出树枝,朱砂洒梅花,轻松写意。
    “好了。”
    三花娘娘早就呆不住了,闻言顿时从树枝上跳下来,探头探脑往宣纸上看。
    “是只黑猫!”
    “也没那么黑吧。”
    “麻猫!”
    “像三花娘娘吗?”
    “三花娘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只知道自己是三花猫。”
    “照着三花娘娘画的。”
    “不是三花猫!”
    “我只有黑墨。”
    “哦……”
    三花猫拖着长长尾音,盯着宣纸上的猫细细看了又看:“原来三花娘娘长这个样子,和庙里的泥像一点也不像,和木雕也不像……”
    “还是木雕像。”
    “那你不行。”
    “献丑了。”
    “树上明明没有花。”
    “冬天会开的。”
    “画上有花。”
    “我先画上去。”
    “你乱画。”
    “……”宋游无奈摇头,放下笔摸摸她的头,“三花娘娘想了一夜,想好自己要学什么法术了吗?”
    “想好了!火!”
    “选得很好,我当年第一次学法术,也是学的这火行之法。”宋游坐在屋中,对三花娘娘说,“水是生命的根本,火是文明的起源,每个修行者都该参悟水火之道,三花娘娘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火暖和!厉害!”
    “差不多。”
    “我什么时候开始学?”
    “让我想想。”宋游稍作思索,“趁着天气尚未严寒,我想去一趟城外青成山,拜访我家师父的故交,也请他帮我带信回去。今天出发的话明上午或许能到青成山脚下,寻得道观得到晚上了,总之来回不过三五天,三五天后,我便教三花娘娘最简单的吐火之法。”
    “吐火之法。”
    “是的。”
    “要学多久?”
    “那要看三花娘娘想学到什么程度了。世间法术本无上限,五行之法又分支极多,按我伏龙观所集法术,三花娘娘可先学吐火之法。口吐火焰是众多妖怪道人都会的手段,学得好了,便不必再吐火,只消吐一口气就可引燃物体,再高深一点,伸手一指,火就来了,若是三花娘娘能在这条路上钻研千百年,也许火阳真君也要为你让路。”
    “千百年!”
    三花猫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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