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行!”
    女子一点也不磨叽。
    一顿饭吃完了,她叫店主来结账。
    骨头称斤算钱,配菜和加工钱都在里头,店主报价一百二十二文,收她一百二十文整。
    女子数钱,心里很痛,表面却镇定。
    这顿饭贵,却也值当。
    敬一段难得的缘分。
    “告辞了。”
    “长京见。”
    两人一左一右,一个回旅店,一个去城中,就此分开。
    没有多的话要讲。
    只是宋游心中仍旧感慨不已。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世界太大了,人又太渺小,因此每一次的相遇相识都显得弥足珍贵。
    山河远阔,人海茫茫,不知多少人一别就是一生,若是友人天各一方,再想重聚,有时真的要竭尽全力才行。
    大家司空见惯,于是理所应当。
    可这绝非寻常之物。
    第64章 毛居子道长和苍耳子道长
    城中裁缝铺。
    宋游已缓过神来,站在一位老嬷嬷面前,为她比划着,要做一个类似褡裢的东西,到时候缝在被袋上。
    “大概这么大……”
    老嬷嬷眯着眼睛仔细看,又拿出尺子来比:“比褡裢要大一些。”
    “对,不要太平。”
    “先生要装大的物件?”
    “是。”
    “物件多大?”
    “大概……”
    “喵~”
    一只猫扒拉了下他的衣袍。
    宋游低头一看,便明了了,于是干脆将猫抱起来,举给老嬷嬷看:
    “装它。”
    “缝在马驮的被袋上?”
    “我要带它远行。”
    “明白了。”
    老嬷嬷很有自信的摆了摆手。
    “多谢婆婆。”
    专业人做专业事,宋游充分信任老手艺人的本事,留下定钱,说好什么时候带被袋来缝,便带着三花猫离去了。
    ……
    几日之后。
    燕子的飞行本领学得差不多了,除了多了种本事,也收获了一种新奇的体验和新的视角,感悟不少。
    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宋游得了青阳子的准许,来到道观后院。
    院内院外都是竹林。
    只是院外是普通竹子,以实用为主。院内则是一种园林观赏竹,都长得不粗,也长得不高,竹节密集,摸起来手感润滑,质地坚硬,感觉应是刚竹的一种,用来做竹杖最适合不过了。
    宋游看上它们很久了。
    今日过来,便围着竹林左看右看,摸了又摸,精挑细选,多番比对,这才选中了一棵。
    “对不住了。”
    宋游拱手行礼,这才走上前去。
    虎口卡住竹子根部,不见有什么动作,便轻松的将之取了出来。
    再握着竹子慢慢往上一捋,上边的细小枝丫便纷纷掉落,又比划着合适的长度,拇指食指再一捏,上半截也断掉了,断得整整齐齐。
    于是只剩一根竹杖,大小刚好适合一只手握住,竹节处光滑无比,像打磨过,通体笔直,长度也刚刚好,阳光下青翠如玉。
    宋游拿着看了又看,十分满意。
    于是想往外走。
    才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下。
    回头一看——
    一只小女童也站在竹林之中,弯腰蹲着,手握着一根手指粗细的小竹子,正在那左掰右掰,摇着竹子画圈圈,费尽心力,想把它扽下来。
    宋游不由走过去,仔细看她为难。
    “三花娘娘。”
    “唔?”
    “你做什么?”
    “掰竹子。”
    “你掰竹子做什么?”
    “你掰竹子又做什么?”
    三花娘娘停下动作,回头看他。
    “我当拐杖。”
    “我不知道。”
    三花娘娘如是说道:“你问了观主,我也去问了观主,他说也准我取一根。”
    “懂礼。”
    宋游笑了笑,便走过去。
    这竹子只拇指粗细,已被她掰折,折处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但是竹子坚韧,就是不断。
    于是他在女童旁边蹲下,握住折处上边一点的位置,再松开手,无声无息间,竹子便已有了一个整整齐齐的断口,像是利刃劈出的一样。
    女童顿时愣住,扭头直盯着他。
    宋游又笑了笑,再如先前一样捋一把,给她处理干净,这才递给她说:“金行之法的粗浅妙用,想要学吗?学会之后,砍柴就方便了。”
    女童接过竹子,却还蹲在原地,仰头直直的盯着他看,不说话。
    若是以前,她肯定要学。
    可现在学了好久的火行之法,早修晚也修,上午下午定时练习,却也只是刚刚能吐出明火而已,就是这样,还已担下了烧火的重责。
    那道士给她说,多烧火有助修行。
    女童眼珠子左转右转,抿了抿嘴,最后一言不发,拿起竹杖,扭头就走。
    宋游笑笑,也跟着出去。
    前院中枣红马安静站着,背上已搭上了被袋,观中道人站在旁边,道观依旧安安静静。
    宋游拿着竹杖走过去,向众人诚心行礼:“来观中半月有余,承蒙诸位道友款待,实乃一路走来最舒服的一段日子了,在下感激不尽。”
    “哪里的话。”
    众位道长连忙回礼。
    “不过在下此番下山游历,终究是要与诸位道友道别。心中不舍,却也无可奈何。缘聚缘散,都有妙处,就不多说了。”宋游顿了下,瞄一眼人群中最小的那名童儿,又看向大家,“待在下游历结束,诸位道友若游至逸州灵泉县,可来阴阳山寻我,必好好招待诸位。”
    “一定!”
    “这便告辞了。”
    “道友慢走!”
    “情谊已满怀,何必再远送。”
    宋游带着枣红马和小女童走出道观,诸位道长果然停在门口,并不远送,他只最后与他们行了一礼,便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小女童也握着竹杖与他们道别,随即转头看向宋游,边走边说:
    “青阳子!”
    “对。”
    “光华子!”
    “那是福清宫的宫主。”
    “为什么都叫子?”
    “最近些年道人起道号流行叫什么什么子,文人就叫什么什么道人。”
    “你叫什么子?”
    小女童拿着竹竿胡乱挥舞,和他并排走着,扭头看他。
    “我不叫子。”
    小女童歪头替他想了想:
    “毛居子。”
    “毛居子是什么?”
    “你没见过毛居子?”
    “是什么?”
    “你不聪明。”
    “所以是什么?”
    “会粘在毛毛上不掉下来的。”
    “噢……”
    宋游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一种植物果实。
    “还有苍耳子。”
    小女童又补了一句。
    “你很喜欢吗?”
    “不喜欢!!”
    小女童连忙摇头,声音坚定。
    从她的表情里宋游看到了满满的讨厌和警惕。
    毛居子,就是鬼针草,又叫跟人走,粘衣花,果实是一团黑褐色的短针,会沾在衣服或毛发上。苍耳子则是绿色的小球,长有倒刺,粘在衣服或毛发上比毛居子还要难以清除,特别是毛发上。
    看来她以前没少受这两样东西的折磨。
    不过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这两样东西应该不多吧?
    走出半刻,宋游放缓脚步,从马儿背上拿出那本《舆地纪胜》。
    翻开第一页,是一张大晏地图。
    十分粗略的一个地图,只画了大概的国州形状,标注出了各州都在哪里,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具体各州气候如何,有什么景点名胜,都在州中大概的哪些位置,又该如何去,则在后边用文字说明,偶尔也附有小图。虽然还是得问路,可已是帮了大忙了。
    不过这地图和后世的地图是两种东西。
    仅是它并非按照北上南下来画这一点,就已添了很大的困扰了。
    得靠自己的地理常识去分辨。
    栩州应当在靠近大晏西南的位置,如果地图北上南下,在中间略靠左下。要是直接往北走,去长京并不远。考虑到要走一段回头路,而长京也只是宋游的其中一个途经点,并不是他的目的地,所以不值得直接过去。
    因此他打算继续南下,直到走出栩州界,再往东。
    先到平州,寻访云顶山。
    然后再往北上,最后西行,如此绕一个圈,多走几州,再到长京。
    没有万里路,却也有八九千了。
    “……”
    宋游将书放回被袋中。
    回头一看,青山已变得模糊了,青山下的道观也变得很小了,屋后竹林糊成一团,早已见不到那些道人的身影。
    宋游一时停在原地,多看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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