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曹废后三个字,老皇帝脸色更黑。
    若是曹废后不手欠,若是公主昭还活着,南良和大圣便是秦晋之好。
    可一同对抗北国,何至于…何至于让他老儿子出去溜达,身处险境!
    何至于他起早贪黑上朝,批阅奏折,奶孩子!!
    老皇帝眼中的杀意愈来愈烈,声音决绝道:“有异动者杀无赦!
    这大圣的江山就是扔茅坑里,也不能被曹家血脉染指。”
    “是。”
    “哇哇哇…哇!”谢良辰的哭声戛然而止。
    “皇上,皇上辰辰不哭了!”柳皇后抱着谢良辰给老皇帝看。
    谢良辰哭的小鼻子通红,对着老皇帝撇撇嘴。
    老皇帝伸手抱过谢良辰,“皇后你先睡,朕带良辰去一个地方。”
    老皇帝的语气生硬不容拒绝。
    “德胜!”
    “是。”
    皇帝亲自抱着谢良辰,身后只跟着德胜公公。
    天还未明,启明星若隐若现。
    年迈的帝王走在黑暗的宫道上,年迈的内侍举着灯笼。“德胜,朕只信事在人为。”
    “皇上您是天命所归,所做之事都是对的,是迫不得已上天会明白的。”德胜低声道。
    老皇帝嗤笑一声,“上天?哪有什么上天?什么天子,都是愚弄百姓的说辞。
    天子也会老,天子也会饿,只是普通人罢了。”
    皇上可以说自己是普通人,德胜公公可不敢接话。
    “皇上,让奴才抱着小殿下吧!你手上还有伤。”
    德胜公公又觉得此话,他说的不妥当。他抱小殿下,让皇帝给他举着灯笼照路?
    只觉…这年头当公公也很是艰难!下身少了二两肉,心上便要多二两肉。
    要比旁人多一个心眼,多考虑一些才活的长久。
    取血的伤口还未处理,可皇帝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皇上未说话,德胜公公也不再问,低着头在前面带路。
    穿过御花园穿过长春宫,来到一处冷宫门前。
    重华宫
    “叩!叩!叩!”德胜公公扣响了门环。
    被扰清梦的小内侍打着哈欠道:“谁啊!”
    小内侍打开门,借着灯笼的光看清叩门的人。小内侍揉着眼睛道:“干爷爷,你怎么来了?”
    德胜公公躬身道:“皇上小心脚下。”
    皇上?
    小内侍瞪大双眼,“扑通”一声就跪了:“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皇上半夜失眠。
    “去守着门。”
    “是。”小内侍爬起身,关上了重华宫的大门。
    皇帝抬步进了重华宫,宫中久不住人,却异常的干净明亮。
    万卷藏书不染尘。
    皇帝把手中的谢良辰递给了德胜,德胜公公接过谢良辰。
    谢良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重华宫内书架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石楼梯。
    老皇帝接过谢良辰,抱着他向下走去,越往下血腥味越浓。
    墙壁上的烛光无风自动,四周石壁森冷,透着丝丝寒意,冰凉且潮湿。
    墙上刻满奇异符文,有道家的有佛家的,老皇帝一个都不认识。
    石室中央有石床,石床上有一鹤发童颜的老者盘腿而坐。他的脚上带着铁链…
    老者缓缓睁开双眼,他未张嘴便有声音传出。“二十五年零六个月未见,你老了。”
    “人当然会老。”老皇帝从谢良辰襁褓中摸出六颗铜钱,扔在老者面前。
    “算算!”
    “生辰八字,眉间血。”
    老皇帝说出谢良辰的生辰八字,又拿出银针取一滴他的眉间血。
    老者把谢良辰的眉间血,抹于自己的眼皮上,手中掐着古怪的诀。
    一时之间密室之中狂风大作,片刻之后又归于平静。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他嘴未动却传出低低的笑声:“算不出。”
    “算不出?”老皇帝尖叫出声,叫出了老嫂子音。
    “这世上没人能算出。”
    老皇帝望着墙角的堆叠的人骨道:“无人能算出?辰辰也是大气运之人?”
    先帝用大气运之人炼丹,那墙角的人骨,便是先帝时期的大气运之人!
    “无可奉靠。”老者垂眸闭上眼睛。
    “二十五面前已帮你算过一次,你的不杀之恩我已还清。”
    “行宫,朕送你去行宫见她。”
    老者缓缓的睁开眼睛,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口中无舌。
    声音从腹中传出:“她不愿意见我!”
    皇帝冷言道:“你救母后亲人,她自会见你。”
    “他是谁的孩子?”老者看向襁褓中的婴儿。
    “柳家嫡女的孩子。”
    “柳家嫡女?芝芝的外甥女?”老者摇头:“不!不!年纪不对。”
    “是她外甥孙女的孩子?”
    皇帝点点头:“是!柳家嫡女是朕的儿媳妇,她嫁给了二十五年前朕让你看的那个孩子。”
    第315章 老头是纯爱战士
    长生不老飞升成仙?这满地的尸骨便是先帝所杀之人。
    放其心头血用来炼丹。
    这些人都是大气运之人,死而复生通晓古今,怎么不算大气运呢?
    在先帝心中,大气运者可食之。
    柳云城终其一生把“尘先生”困于后宅,只为她的安全。
    民怎同皇权争?
    ——
    “母后这几年身子越发不好,她甚至不愿见凌渊和眠眠。
    只怕见了二人生出眷恋之心,不愿离开人世。
    朕劝她在膝下养两个孩子,她也不愿。
    她说她是大圣朝的罪人,死后应入十八层阿鼻地狱,受抽筋剥骨之刑、应该上刀山下火海偿还她的罪孽。”
    罪人?
    “她是傻子!”老者怎么不知皇帝此话的用意。
    皇帝在下套,他甘之若饴愿意往里钻。
    星辰更替。
    老者大限将至,他只想在死前同她见一面。
    他的芝芝。
    “紫微垣中,主宰尘世兴衰、向来熠熠生辉的紫微星。
    早已经龙气氤氲渐散,光辉日趋黯淡。
    星芒颤抖是强弩之末,祥瑞之气如烟般丝丝缕缕散去。
    大圣不出三代必将亡国。同她何干?
    你爹用人心入丹药追求长生,修练仙道更同她无关。
    若是有阿鼻地狱,也应该我入而非她!
    我和你母后自幼便有婚约在身,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
    她在桃花树下作画,我便在她身边抚琴。
    她在书房中看书,我便在她身侧磨墨。我们相视一笑,便觉岁月良好。”
    —
    听白发苍苍的老头讲感情,老皇帝属实有点膈应。
    尤其是在密室里,墙角还有一堆人骨头。
    他只觉肉麻叽叽,浑身鸡皮疙瘩噗嗤噗嗤往外冒。
    可…
    有求于人啊!
    老皇帝只得忍下心中恶心,听老者叭叭!
    老者的声音从腹中传出:“她十四岁那年同家人进宫赴宴。
    元日宴上烦闷,她便同小姐妹溜出去玩。
    哪知道她就掉进了结冰的湖水中,我接到消息跑到湖上,芝芝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从冰洞中跳下,在冰冷的湖水中寻找。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体力不支前找到了她。”
    老者看向皇帝,皇帝焦急的问道:“我母后她可伤到了?”
    老者点点头。“寒冬腊月湖面结冰,她在水底又泡了许久,伤了肺子。
    正巧那是她还来了葵水,又伤了胞宫,日后她很难有子嗣。
    她醒来之后日日啼哭,说对不起我,便要同我退婚。我自然是不会同意。”
    老者嘴角勾起苦笑,没有声。“冰冷的湖水也把我的身子冻坏了,我不举。
    为治好我同她的寒症,我只能离开京城去找我师傅。
    这一找便是两年。”
    老者眼中满是愤恨,“哪知她早已经被你父皇强纳入宫,当初她落水之事,也是你父皇所为。
    狗皇帝许她手帕交,贵妃之位。让她骗芝芝去冰上嬉戏,再趁机推入冰洞。
    狗皇帝好来一出英雄救美,可又黑又冷的冰冻,让狗皇帝退缩了。”
    老者的牙齿咯咯作响:“他不顾芝芝的呼救,独自逃跑了!
    又趁着我出门寻药之时,逼迫芝芝入宫。”
    老者看着墙角的骸骨,咧嘴无声一笑。“大圣紫微星黯淡,国运将要消散。
    既然亡国不能改变,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何区别呢!用人命去药,同食人无异。
    帝王不慈!国运衰退。”
    老者转头望着老皇帝:“你信天命之人的心头血可长生不老吗?”
    老皇帝渐渐失去耐心,心想——人老皮松,话有多!
    他父皇没准都成亲生子了,孩子都好几岁了。还可能在油锅里游好几个来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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