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稚月皱了皱眉,却没拒绝。
    男人身量长,大氅披在小姑娘身上险险拖了地,墨色绣金丝鹤纹的样式却衬得她面如芙蕖,十分娇艳。
    宋知凌不自觉侧头盯着她多看了两眼。
    “我还说谁家女郎这大雪的天在外面乱逛,仔细一瞧背影像你,还当自己看错了。”
    他视线往身后韩云身上一扫,语气低了两分:
    “又去给我哥看腿?”
    “嗯……”
    宋知凌的大氅有点长,姜稚月把下摆往起提了提,顺势低头,鞋尖踢了颗小石子:
    “听说他现在的腿姚盈初在照看,她今日……在么?”
    宋知凌盯着她的侧颜,见那小扇子一般的羽睫扇得飞快,他手指曲了曲:
    “不在,她这几日都不在。不过就是姚盈初在又如何,我宋府大门又不是为她敞开的。”
    一听宋知凌这话,姜稚月就想起了从前宋砚辞腿还好着的时候,她经常出宫来找他俩玩时。
    那时候兄弟俩也笑着说,宋府的大门,永远只为她一人敞开。
    那是个夏日的傍晚,凉风吹拂,夕阳映在宋砚辞琥珀色眸底,他说这句话时依然用那双深情的眼眸专注地看向她,笑意温柔。
    姜稚月至今都记得自己那一瞬间,心跳得有多快。
    见她半晌不说话,宋知凌扯了扯她的衣角。
    姜稚月奇怪地看过去,就见他不知从哪儿变戏法一般掏出一个笼子。
    “兔子?!”
    姜稚月轻呼一声,上前接过去左右看了看,兴奋道:
    “你从哪儿弄来的?方才怎么没看见?!”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氤氲着潋滟的春水,宋知凌吞了下口水:
    “送给你,喜欢么?”
    其实他今日出城就是去替姜稚月猎兔子去了,京郊的翠微山上有种通体雪白体型小巧的雪兔,只在下雪天出没,且极难捕捉。
    他本想捉回来寻着机会叫人送进宫,却不想在回来路上就碰见了她。
    姜稚月重重点头,朝他弯起唇角,灵动的眼神中满是愉快的笑意:
    “喜欢,谢谢你,云笙!”
    “咳……”
    宋知凌被她看得不自在,偏头揪了揪耳朵,结果刚一回头,脚步忽然顿住,“哥……”
    姜稚月眼神巨震,顺着他的目光缓慢回过头去,笑意一下子僵在了唇角:
    “执玉哥哥。”
    宋砚辞也不知道在那里多久了,洁白的毛领下面色瞧起来比平日里更加苍白,肩上落了一层薄雪。
    他的视线从姜稚月披着的大氅上扫过,落在她手中的笼子上,掩唇轻咳一声,笑道:
    “兔子很可爱。”
    姜稚月闻言,提着笼子的手一抖,慌忙背过手去,摸了摸鼻尖:
    “外面冷,执玉哥哥怎么出来了,今日落雪了,你的腿……”
    两人上次不欢而散本就尴尬,姜稚月一见他又不由自主想起了昨日石嬷嬷说的那些话,更加没法直面宋砚辞的眼神。
    小姑娘立在门口左看看右瞅瞅,就差将“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宋砚辞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
    “屋中闷得慌。”他攥着轮椅转身,“出来看看这几株梅花,腿已经无碍了。公主来了,怎不叫人提前知会一声。”
    姜稚月见他语气自然,神色无异,自己方才那点紧张和尴尬也随之淡了下去。
    她悄悄将兔笼塞回宋知凌手中,顺着宋砚辞的视线朝一旁的白梅瞥了眼。
    果然见那几株白梅枝干比之前疏了些,旁边的地上还放着一把银剪,和几株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树枝。
    姜稚月抿了抿唇:
    “本也是出宫替兄长取两本书,想着离得不远,便顺便过来看看。”
    姜稚月喜欢白梅,这几株还是宋砚辞腿好的时候几人一起栽下的。
    往年一到冬日她就爱往雪竹苑跑,同宋砚辞兄弟二人一起料理这些白梅。
    再后来宋砚辞腿断坐了轮椅,就成了他在一旁煮茶,她和宋知凌修剪料理,他偶尔从旁指导几句。
    每次修剪完后,她和宋知凌便围在宋砚辞的桌旁,喝他煮好的茶,有时候下棋,或者剥板栗吃。
    但打从去年姚盈初出现后,在雪竹苑遇见过她几次,姜稚月便没怎么再来过了。
    宋砚辞以为姜稚月说的是顺便来看看这些梅花,略一颔首,眼底不自觉浮现些许笑意,温声道:
    “可需要遣人给公主换一把剪刀?”
    男人说话时,一片雪花恰巧飘下落在了他眼角的那颗红色泪痣上,又很快融化,晶亮的雪水像是挂在他眼角的一滴泪。
    姜稚月怔怔地看过去,下意识想要伸手替他去擦,随即又猛地回神,收回手讪讪道:
    “不用,既然执玉哥哥已经修剪过了,我便不动手了,恰好我这次出来带了韩云,让他替你再看看可好?”
    宋砚辞视线落在小姑娘那两根儿白皙纤细的手指上,见那小巧圆润的指腹拘谨地相互摩挲了几下,他抬起攥在轮椅上的手,轻轻将自己眼角那点水渍拭去。
    冰凉的液体顺着指尖纹路丝丝蔓延,男人微微垂眸,声音如雪雾缭绕:
    “有盈初替我料理,还是不……”
    “哥!”
    宋砚辞话未说完,宋知凌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宋知凌离得近,能看到宋砚辞提起姚盈初时,小姑娘眼角陡然泛起的红晕。
    他飞快扫了眼宋砚辞:
    “既然阿月已经来了,便让韩云为你看看,两个人诊治,总比一个人好些。”
    宋砚辞攥着扶手,沉默地与他对视了片刻,最后轻笑一声,视线略过他落在姜稚月身上:
    “有劳公主。”
    说罢,又对一旁的常乐吩咐:
    “去将我房里那件月白色团花纹披风拿来。”
    见姜稚月不解,他一面转动轮椅,一面解释:
    “那件披风做得短些,公主穿在身上不至于拖地,且是新做成的,还未穿过。”
    姜稚月脚步一顿,看着自己身上极不合身的墨色大氅,低低“哦”了一声,转头对宋知凌扮了个鬼脸。
    谁料,那宋知凌见状,伸手极快地往她头上一敲,姜稚月猝不及防地捂着脑袋“嘶”了一声。
    原本在他们前面的宋砚辞回头往二人面上瞥了一眼,对宋知凌道:
    “公主喝惯的明前龙井在耳房架子上,你去寻来。”
    宋知凌走后,韩云也替宋砚辞看完后离开,屋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姜稚月方才那点被压下去的尴尬又冒了上来。
    宋砚辞视线往她手上扫了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方素白帕子,递了过去:
    “公主的手脏了。”
    姜稚月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抬了抬手,这才发现自己左手手背上不知何时多出个极小的泥点。
    她过去接过帕子,不自在道:
    “想必是方才云笙骑马时溅到的。”
    对面的小姑娘嫣红的唇角微微绷着,柳眉轻轻颦起,手底下擦拭的动作略显急躁,颇有几分嫌弃的意味。
    宋砚辞盯着她的动作,不知想到了什么,怔怔看了须臾,方回神道:
    “公主若是不介意,披风便留在雪竹苑,待下人清洗干净再给公主送回去。”
    这小姑娘最爱美,那脏了的披风她出了门转头就会寻个地方扔了,定是不会叫那沾了泥污的东西进到车厢里的。
    但宋砚辞依稀记得,今日她那披风是她最喜欢的一件,刚制成的时候便迫不及待拿给他们看过。
    姜稚月擦手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对面,诧异的眼神中带着隐隐的喜悦。
    “执玉哥哥,你是不是……”
    正要问话,宋知凌推门从外面进来。
    姜稚月话音一顿,抿了抿唇,将想问的话慢吞吞咽了下去。
    第5章 表明心迹
    宋知凌煮了茶递过来,顺手解了臂缚放在桌上。
    “方才你们聊什么呢?怎么我进来还不说了?”
    “要你管。”
    姜稚月瞪了他一眼,瞧见他的臂缚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唤来朱砂,“你去将马车上我放在抽屉的那本蓝皮书册拿过来。”
    她回头对宋知凌眨眨眼,“上次答应替你找的《六韬》。”
    宋知凌一愣,哈哈笑道:
    “想不到还真叫你给找到了!”
    “唔。”
    姜稚月冲他挑了挑眉,将指甲放在唇边吹了下,脸上得意洋洋的小表情藏都藏不住,却还是故作漫不经心道:
    “那你以为呢?本公主想要的东西,哪有得不到的?”
    话音刚落,姜稚月脸上笑意忽然一僵,下意识往宋砚辞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好巧不巧正对上男人暗含深意的目光。
    她的心倏地狂跳了一下,慌忙端起一旁的茶盏,又不小心被茶水烫得惊叫一声。
    “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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