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小腹。
    那里明明还十分平坦,为何就有了一个小生命在里面?
    可它来得太不是时候,它的父亲生死未卜,而如今宋国朝政不稳,姜国西南又战事连连……
    姜稚月秀眉轻颦,重重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紧闭的殿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婢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那婢女身材高挑,却生了一张喜庆的娃娃脸。
    一见到姜稚月,笑得露出了一对酒窝,语气轻快道:
    “夫人有了身子,可莫要愁眉不展才是,奴婢从未见过夫人这般美貌的女子,夫人还是多笑笑才更漂亮。”
    若是放在从前,姜稚月听到这些话必定心里乐开了花,保不齐还会跑到镜子跟前再乐呵呵欣赏欣赏自己的容貌。
    可现下,她一点儿心情也没,只对那婢女客气一笑,就又闷回了床上。
    那婢女从托盘上端了药碗过来,温声道:
    “夫人先喝药吧,这坐胎药药性温和,先喝过药后再吃饭也不伤身的。”
    姜稚月闻言,回过头来,视线落在婢女手中的玉碗上。
    玉碗清透莹润,当中盛着一碗深褐色的药汁,光是瞧着,就苦得不行。
    见她看过来,婢女笑了笑,舀了一勺药汁递到姜稚月唇边。
    “夫人,喝药吧。”
    姜稚月不习惯被人这般喂药,微微皱了下眉:
    “我自己来吧。”
    说罢,就要从婢女手中接过勺子和碗。
    岂料那婢女神色微变,匆匆躲开她的手,语气急促道:
    “还是奴婢来吧!”
    姜稚月心里满是诧异,下意识看向婢女,却在电光石火间,脑中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救……唔!”
    她刚说出一个字,嘴唇猛地被那个婢女给捂了起来。
    婢女一扫面上的喜庆笑意,神色狰狞道:
    “我劝夫人莫挣扎!我们主子交代了,孩子拿掉,对谁都有好处,今后您还会再有孩子的,这个……留不得!”
    婢女的话让姜稚月原本奋力挣扎的动作一顿。
    她的脸色顿时煞白,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第46章 “必要的时候拿掉孩子……
    月色深浓,宋国的气候比薑国要寒冷一些。
    尽管是最热的夏末初秋,夜晚的宋国仍然透着一股湿冷的气息,万物隐隐都有种即将凋敝的荒芜感。
    常乐一见宋砚辭从殿中出来,急忙迎了上去,抖开大氅,关切道:
    “主子的腿刚好,宋国阴冷,主子夜里还是要多注意保暖才是。”
    宋砚辭站在台阶上,视线毫无焦距地落在远处暗黑色的殿宇轮廓上。
    巨大的殿宇轮廓,就像一只矗立在夜色深处的巨兽。
    半晌,他低头瞥了常乐一眼,一边走下台阶,一边低声吩咐:
    “告诉張太医,那碗堕胎药……”
    宋砚辭沉吟片刻,到底没忍住,往殿中方向看了一眼。
    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窗纱上透出些许少女的影子,能看出来,她从他走后,一直就坐在床畔,连姿势都没变过。
    宋砚辭的眸底划过一丝波澜。
    他收回目光,手指摸索着掌心,那里似乎还有薑稚月小腹的温度。
    “罢了——”
    他的语气很輕,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带着无奈的妥协:
    “那碗堕胎药,换成保胎的吧,我房里还有些血燕,一并拿去给張太医。”
    打从宋砚辞回到京城这日开始,前来拜谒的官员大臣便数不胜数。
    如今宋国朝中局势如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虽然太子宋知凌如今生死未卜,但朝中那些人精哪能看不出来这背后到底是谁在主事。
    而宋砚辞回来后短短几日,雷霆手段皆已让那些人震愕臣服。
    于是络绎不绝的奇珍异宝流水似的往宋砚辞的临华宫里送,更有些官员,老早就备下了不少或艳丽或清纯或孤冷的各色美人儿,想着法儿地想往宋砚辞身边送。
    宋砚辞把所有東西和人都推了回去,唯独在看到那盏成色上好的血燕时,留了下来。
    宋砚辞扯了扯唇角,有些自嘲地想,或许在那个时候,他心底最深处的潜意识就已经替他做了决定吧。
    他回书房的脚步一滞,沉吟半晌,忽然轉身往灶房的方向走去。
    “去瞧瞧阿月的药。”
    如今宋国朝政不稳,整个皇宫都颇为凋敝。
    昏昏月色下,一条青石板的小路,蜿蜒到远处的黑暗中。
    临华宫的小厨房里,此刻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婆子,看着灶上的火。
    听见脚步声到来,那婆子慢悠悠睁开眼,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
    待看情来人是宋砚辞时,她猛地一惊,神色慌張地跪下来请安。
    “免礼。”
    宋砚辞的语气还是一贯的温润,但任谁都能感受到当中生死予夺的威压。
    婆子没敢动。
    宋砚辞也没心思理她,径直去到灶上,揭开盖子。
    砂锅中正煎着一副汤药,盖子揭开的一瞬间,苦涩的药味瞬间随着蒸腾的热气充斥进空气中。
    “張太医来过了?”
    宋砚辞往砂锅中看了一眼,语气漫不经心。
    “来、来过了……这、这锅烫,老奴来就行,殿下仔细手……”
    婆子说着,大着胆子上前来,想要从宋砚辞手中接过那盖子。
    宋砚辞眸光一闪,余光掠过那婆子,面色猛地沉了下来:
    “褚屹!”
    他一边说着,一边提起衣摆就往出冲,嘴里还不忘冷声吩咐:
    “把这婆子抓起来,杖毙,让影卫去做,你随我来!”
    常乐跟在宋砚辞身后进的厨房,还没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儿,一回头就已经看不见宋砚辞的背影了。
    -
    寝殿内。
    薑稚月此前一连昏迷了数日,水米未进。
    如今又有孕在身。
    到底抵不过那身材高大的婢女,挣紮了几下就没了力气。
    那婢女反捆住她的双手,掐着她双颊逼她张嘴,一股脑将那碗药汁灌进了薑稚月口中。
    尽管她竭尽全力想要将药顶出去,可仍有一半多的药被她咽了下去。
    姜稚月盈着泪光的眸中满是震惊和绝望,呜咽着吐不出半个字来。
    就在最后一口即将被灌完的时候,房门猛地被人一脚踹开。
    姜稚月和那婢女都未反应过来。
    只觉一阵凌冽的风呼啸而来,那婢女身体犹如一个破布袋一般,猛地飞了出去。
    最后一路撞碎重重桌椅,狠狠撞在墙角才停了下来。
    那婢女半个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头一歪,就昏死了过去。
    “阿月!”宋砚辞替她解开背后的绳索,“吐出来!”
    姜稚月不及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出于本能飞扑到床边,手指抠进喉咙,干呕了起来。
    她的头发凌乱,双眼因为催吐红得厉害,身上的衣裳在方才的挣紮间半露不露,领口的位置还沾染了许多黑褐色汤汁,皺皺巴巴黏在一起。
    姜稚月此刻丝毫顾不及上任何形象,疯了一般想把药汁都抠出来。
    但她此前一直都未进食,根本吐不出太多東西,能吐出来的也都是胆汁和血。
    “好了,阿月!别吐了!”
    宋砚辞皱眉:
    “太医来了,先让太医看看。”
    可姜稚月就像是听不见宋砚辞的话一样,仍然重复着机械的动作,直到连胆汁都吐不出来。
    “阿月!”
    宋砚辞猛地将她的双肩搂緊怀里,把人扶了起来,拭掉她唇角的血迹,语气温柔而坚定地安抚:
    “听话,你理智一些,让太医看看!”
    对上宋砚辞幽沉的目光,好一会儿,姜稚月才回过神来。
    随之而来,腹中的绞痛感也越发明显。
    她抓住宋砚辞的手,指甲死死掐进他的手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救救宋知凌的孩子!求你……”
    宋砚辞猛地别开视线,嗓音沙哑得近乎沁血:
    “张太医,你来。”
    尽管张太医在宫中浸润多年,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可面对眼前这两人的时候,还是緊张。
    尤其是背后被宋砚辞的目光緊盯着,他就头皮发紧,怵得慌。
    若是没记错,眼前这个被他号脉的女子,应当是已故太子殿下,也就是三殿下的弟弟的妻子。
    可那两人的模样,尤其是三殿下看这女子的眼神,实在算不得清白……
    张太医心里直打鼓,装模作样地捋了把胡须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后,他皱眉道:
    “原本这位……夫人喝下去的药量不大,不足以滑胎,但……夫人此前受过风寒,身子虚弱,若是……”
    “夫人的性命最重要,必要的时候拿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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