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见状,也赶紧拦在妙珠身前,她替她说话,道:“陛下,妙珠这些时日身上一直带着病,脑子也拎不清了,您别和她计较。”
    卿云又抓着妙珠道:“你快同陛下求饶,陛下心善,不同你计较。”
    妙珠哪里还说得出话,早就泣不成声,整个人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的,抖成一团。
    她说不出话,只是恨得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殿里头乱成了一团,冬日惨淡的暖阳从直棂窗的纱纸中泄进,在地上落下一道道稀疏的光影,将好落在妙珠的身上,她一人落在光里,而陈怀衡落在殿内的阴影中,就是索命的罗刹。
    两人一个不求饶,一个不收剑,就这样的陷入了对峙。
    一直到陈怀霖出现,打破了这处的凝滞。
    他看到这处的场景,愣了一瞬,视线落在倒在地上的妙珠身上,而后很快就收了回来,他装作不见此景,若无其事向陈怀衡行了个礼。
    他道:“陛下,臣有关乎新政的事要议。”
    陈怀霖并没有在朝中担任实职,平素有什么重要的事,也都是私下亲自来和陈怀衡商议。
    看到外人出现,陈怀衡的脸色仍旧没有多好看,不过,还是把剑丢到去一旁。
    长剑在地上跳了跳,发出“哐啷”一声,这声音在妙珠的心头久久震颤不散,吵得她都近乎耳鸣。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和肚子一样,忽然之间都疼得不像话。
    只在一片混沌之中听到陈怀衡开口道:“都滚出去。”
    妙珠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卿云就已经捡起了地上的剑,拉着妙珠匆忙起身往外去。
    两人很快就去了殿外。
    紫禁城这个地方从来不缺阳光,妙珠的这颗脑袋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发热,可转瞬间又在寒风的抚摸下变凉,就在那么一刹那间,冷热交替,弄得人几欲作呕,苦不堪言。
    卿云将剑插回了剑鞘之中,一边又连着叹了好几声气,对妙珠道:“哎哎,你啊,何必和陛下过不去呢,最后吃苦的还得是自己。”
    可是妙珠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他做了坏事,还能这样毫无负担的伤人。
    妙珠道:“可我没錯,我为什么不能和他过不去呢。”
    这话说出来,妙珠自己都觉有些好笑了。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
    卿云说:“因为这是皇城。”
    陈怀衡的行为,能在这皇城之中找到最底层的根据,他今日所做的一切,也符合着这紫禁城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理。
    妙珠不可能会懂陈怀衡为何能这般厚颜无耻,而陈怀衡也不始终不会明白妙珠究竟为什么要对那么一件事耿耿于怀。
    这就像是所有人认为的那样,女子和男子生下来就截然不同,女人在感情的事上更为敏感,而男人嘛不拘小节,不在意那些细枝末节,很多女人在意的事情,男人总是轻飘飘就扯过去啦。可在卿云看来其实也并非如此,至少她见过的大部分情况都不是这样,男人其实比女人更感情用事一些,甚至都要到了不讲道理的地步。
    他们能轻易地把事情扯过去,那也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占理啊。不占理的事,没人会想抓着不放的。
    而撇开男人与女人不谈,妙珠和陈怀衡的身份之间隔着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男女之性在他们身上反而是最微不足道、最不值一提的东西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巨大差距。
    陈怀衡是帝王,他有权对任何人做任何事,即便他有错在先,可那些错在他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事,甚至只要他想,他都可以直接装作这件事不曾发生过。在这皇家里面,哪个人不是自私自利,诡计多
    端?至于陈怀衡那更不用说了,不管是在男女之事上,又还是在其他的事情上,他从始至终都是极致的利己,弃我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高兴就留,不高兴就丢掉,没什么好多想的。想那么多干嘛?自己舒服痛快了不就是了。
    妙珠生气了,要和他闹,那也可以。
    他总之有千万种法子能去叫她低头。
    就如今日这般,妙珠你想离开是吗,那也可以,你能留下你的手吗?留不下的话,那你的人就该留下。
    做错了事情又如何?可若你妄图离开,那你就是大逆不道,你就是在背叛他。
    你的私心,犯下的罪过同他的相比,那简直就是罪无可赦。
    妙珠听到了卿云那句简短的回答,平日蠢笨的脑袋却在这刻无比的灵光,她转瞬之间就明白了她那句“因为这是皇城”之下蕴含的巨大道理。
    她在此刻无比厌恶自己懂这些。
    因为懂这些,所以,她连人都难当。
    就像是她从出身之时,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你是这世上最卑贱的人,可那个时候的妙珠,还是不服气,去你大爷,大家两条胳膊两条腿,谁也别瞧不起谁。
    而紫禁城的天和外面的天又不一样,那是人的脊骨不能承受的重量。
    妙珠的脊背太薄了,轻而易举就被压垮了。
    她从跟在陈怀衡的身边之时,就知道,他是她的天。
    这话不用任何告诉她,她也能够知道。
    可是,她已经全身心的臣服他了,他还是对她那么不好。
    从今日过后,妙珠更加深信,这样的天,不要也罢了。
    心里面本来已经被压迫产生的一点叛逆,就因这么一件事,猛地蹿上了心头。
    就像是一丁点的小火花,落在了快枯死的草地上,燎起了一大片的火。
    她没办法躲过陈怀衡,可是她又真的不甘心。
    就在这时,陈怀霖已经和陈怀衡议完了事,从主殿出来。
    妙珠听到那些人给陈怀霖行礼的动静,还没反应过来之时,视线就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
    浅袍男子站在暖阳之下,一如往常那般眉眼清隽。
    不知是何缘故,妙珠的心,竟在此刻跳动得如何厉害。
    她没办法不听陈怀衡的话,可为什么要控制自己跳动的心呢?
    他能管得住她的人,可是心呢?他管不住的。
    陈怀衡,你管不住的。
    你要让她像是卑贱的奴仆那般臣服你,那可以,那完全是可以的,毕竟她本身就是那样的人对吗?
    可是,其他的,你再也管不了了。
    她为谁而跳动,又为谁而沉寂,这是她唯一能控制的东西了。
    他总归那样待她,那,妙珠也不会再听他的话了,再也不要听了,不要信了。
    陈怀霖从乾清宫出来,不曾想妙珠她们竟也没离开这里。
    他看着妙珠,想到今日撞见的那事,最后还是上前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其实有事没事的,哪里看不出来?
    妙珠知道,周遭都是眼睛,她也不好多回些什么,看了一眼陈怀霖,末了也只是摇了摇头。
    碍于这里是乾清宫,陈怀霖最后也只是问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待着,离开了这处。
    妙珠今日的眼神有些不大一样,哀伤之中带着一丝亮光,或许是阳光的照耀,才显得少女的那双眼睛那般与众不同。
    不......不太对。
    陈怀霖似乎察觉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不过,终究是没敢去深想。
    两人之间短暂说过两句话便没继续,就连卿云也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她道:“你先在这等着我,我进去瞧瞧陛下气消下去没,若是下去了,你便进去说两句好话。陛下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把他气哄顺了,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陈怀衡待妙珠总归也是有些不一样的,不然的话,就方才那架势,就凭她难道还能拦得住他吗?
    吓唬她一下罢了。
    妙珠听到卿云的话后,沉默着没说话,卿云见她这样,又沉沉地叹了口气,她道:“妙珠,就这样吧,这事就这样过去,再想下去,也只徒增自己的烦恼罢了......”
    怕她不听,卿云还想再说,妙珠却终出了声。
    “姐,我知道的。”
    她都知道的。
    别和陈怀衡拧着来。
    没用的。
    她那软骨头,哪里在他面前硬得起来。
    讨好他,顺从他,她就可以过得很好了。
    可她肚子仍旧疼,头仍旧昏,她道:“我是真的受了风寒,今个儿还来了月事,疼得厉害,能不能就先不去了。”
    原是如此,也难怪看她今日脸色如此不好,本以为是被吓的,没想到是叫月事疼的。
    她道:“你在这等一会,我去同陛下说一声。”
    说罢,卿云就往殿内去了。
    陈怀衡坐在龙椅上,面色仍旧阴沉如水,卿云上前道:“陛下,妙珠今日身子是真不爽利,她还来了月事,身上也疼得厉害......”
    说到这里,她还特意补了一句,道:“她也非故意同您作对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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