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霖提起这事便头疼,到头来也只是化为一句:“没这心思。”
    太皇太后闻此也只是笑笑便不再说了。
    她靠坐在圈椅中,手上捧着暖炉,抬头望着落满京城的火树银花。
    这时候,天底下一定各有各的热闹,独独皇宫这地方,各有各的索然寡味。
    她对陈怀霖道:“过些时日就是皇帝生辰了,今年听他意思是说懒得大办,刚好他强推新政下去也惹得文官们生恼,面上不敢闹,背地里头怕也没少骂,这次生辰既不大办,刚好各自省心,上些奏折聊表心意便也算过了。只是我们还是去的,届时乾清宫要办家宴,你们兄弟几个,也都还是要看过的。”
    陈怀霖应是。
    最后又在这里陪了一会她,老人家挨不过困,便由陈怀霖扶着回去歇下了。
    现下时日已经晚了,宫门已经下了钥,他出不去宫,便宿在了寿宁宫中。
    皇宫之中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新年,官员们连着有十日的假,乾清宫之中因着过年的缘故,也比先前热闹了许多。
    自从那日陈怀衡说要派人跟着妙珠之后,她就再不往外面跑了,整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头,她也不用再整日整日地跟在陈怀衡身边,总是说自己被他弄得腿疼,陈怀衡也良心发现任她躲懒。
    妙珠闲来无事,就和荣桃坐在一起说说闲话,嗑瓜子唠唠嗑。
    有暖阳的存在,冬日的寒风飞雪落在人的身上好像也没那么冷冽了。
    乾清宫的宫女们都领了压胜钱,陈怀衡虽脾气不大好,可出手却大方得很,一给就是十两钱,领了钱后,对他再多的不满那也是没有了。
    乾清宫早早挂上了红灯笼,死气沉沉的金殿,也终于溢满了活人气。宫女们还在初三那日攒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妙珠也凑过去了。
    大家都好歹是在乾清宫一起讨日子的,也在一起过了有小半年,熬到了过年时候,自然都是高高兴兴的。
    卿云倒霉些,不在这处,在里面侍奉着陈怀衡。
    大家干脆聚在妙珠的房间中,那里又大又宽敞,在屋子里面支起了一个小锅,那小锅里头烧着沸汤,把菜往里头下。
    这玩样好像叫打边炉,是从岭南来的一个宫女提出来的,一个锅炉烧得屋子里头热气腾腾,众人边吃边说,门关紧了之后,外头也一点都不知道里头在做些什么。
    待吃过之后,找了个陈怀衡看不到的地方,众人又打起了雪仗。
    声音是不敢发出太大的,但嬉笑声,多少还是传了一些出去。
    陈怀衡听到了动静,起身走到窗边,就见妙珠和别人打成了一团。
    她被他逼着穿上大红喜庆的衣服,站在雪中,一眼就落到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头发上,多多少少沾了一些雪,她东奔西跑的,哪里有腿疼的样子?
    她总是说自己腿疼,嚷嚷多了,陈怀衡总也不好那么没良心,还硬逼着她往身边站着。
    现在看来,生龙活虎的,可见是又在说那些话哄他。
    他轻笑低喃一声:“小骗子。”
    也没追究,任她在外头玩着。
    他又想到了什么,向一旁的卿云问道:“这些时日她一直在房中待着?”
    卿云回他:“是,平日里头得了空也就和其他的宫女们凑在一起说说闲话罢了,没再出过门了。”
    陈怀衡又问她:“那她在房中都在做些什么?”
    陈怀衡上次同她说过,正月初八便是他的生辰,她难道没有在为他准备生辰礼吗?
    想来妙珠也不该这么没良心,可这几日又实在不见她有什么动静。
    拉不下去那个脸去问她,问出来就显得他眼巴巴等着似的了,这会便旁敲侧击过来问了卿云。
    卿云也犯了难:“这奴婢便不知道了。”
    陈怀衡没再问下去,又站了一会,便不再看了。
    妙珠这几日也没怎么被陈怀衡烦着,过得也难得舒心,只没过几日,便又到了初八,是陈怀衡的十九生辰。
    她隐约记得上回陈怀衡是提过这事的,只是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这一日乾清宫格外得忙,她才想起了这件事。
    今日一早她就被他叫过去服侍,从晨时她就觉着他怪怪的,总是一幅欲言又止之势,瞧着是想说些什么,可妙珠等半天也没等到他说出口。
    妙珠没想到还有话能叫陈怀衡
    说不出口,看得她都累得慌,开口去问,他又是一阵无言。
    妙珠没再继续猜他的心思,一直到了晚间时候,太皇太后他们便来给陈怀衡贺寿了。
    陈怀霖也来了。
    妙珠只是短促地和他相视了一眼,便错开了视线。
    今日来的都是些陈怀衡的亲族,本来施家的兄妹也该来的,但施宁煦因着上次的事情,现在肚子里头还生着气,加上落了水后身子还在调理,这回便没过来了。
    那些人给陈怀衡献了一些礼,而后又凑着说了一些喜庆话。
    除了太皇太后和太后,以及陈怀霖,其他的人也不怎么知道陈怀衡同妙珠的干系,这会见妙珠在侧,也无什么异样。
    只是华宁,仍旧因着几月前的那两桩事记恨着妙珠,可这回终也乖顺了一些,没去弄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妙珠却还是不放心华宁这个半大点的孩子,生怕她又给她弄出些什么事来,也都一直老实候在陈怀衡的身边,没有给她寻快活的机会。
    用膳席间,陈怀衡又是有意无意当着众人的面提了一回陈怀霖的亲事。
    陈怀霖倒没什么异样,仍只是找借口推脱,能推多久便推多久吧,推不下去了便再说吧。
    陈怀衡的心思好像也没在这晚宴上面,乾清宫这处没过多久就结束了,众人先后离开,可太皇太后却没走,留在这处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陈怀衡没什么功夫和她说闲话,语气淡淡道:“皇祖母有话便快些说吧,夜深了,朕也要歇下了。”
    太皇太后听到陈怀衡这赶客的话却也没恼,甚至笑吟吟道:“皇帝也太性急了些,便是祖母说两句话的功夫也不愿意听了吗?”
    陈怀衡冷眼瞧她:“皇祖母但说无妨。”
    太皇太后没看陈怀衡,反倒是看向了一旁的妙珠,她道:“孩子,上次的事情听说你是受委屈了,最后宁煦醒来,是还了你清白吧。”
    提起这事,陈怀衡和妙珠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是陈怀衡先开了口,他抬眸扫了太皇太后一眼,道:“皇祖母非要在今日给朕寻不痛快?”
    见他有了情绪,太皇太后倒笑得更厉害了些,两眼的皱纹都凑到了一起。
    她道:“这怎么就是寻不痛快了呢?我是在问那孩子,怎么就给你寻不痛快了呢?”
    她也不再管陈怀衡如何,直接看向妙珠。
    她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而后道:“你是个苦命的孩子,上回的事打了你三十大板,是受苦了。”
    “这样吧,那事是我们对你的不对,三十板子你受得可怜,今个儿我趁着皇帝生辰,给你赏个恩典如何?”
    “你想要什么,便同我说,我都可答应你。”
    妙珠听到太皇太后的话后狠狠愣了一瞬,甚至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回味一番过后,愣道:“娘娘是说......是说恩典吗?”
    “是啊,孩子,高兴坏了吗?”
    高兴......
    妙珠自然是高兴的。
    恩典这两个字象征着什么十分清晰。
    这是太皇太后施舍给了她一个能够讨要东西的机会。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发生就是在这突然之间。
    平平无奇的一天,平平无奇的一个夜晚,一个馅饼就这样砸到了你的头上。
    就是突然之间,毫无征兆。
    妙珠的印象之中,太皇太后或许不像她面上那样慈善,毕竟,如果一个祖母真的和善,那应该是不会在子孙的身边安插眼线的。然而,她又实在面善,脸上总是带着一抹长者对小辈的慈爱,她大概对陈怀衡的行径也很不满,可她管不住陈怀衡,所以,只能一边背地里头想让人盯着他,一边又慈爱地纵容他继续下去。上回在中秋家宴上,她还为她说话了呢。
    妙珠哪里想得起别的东西,再又顾忌些别的东西。
    她觉得像是有个天赐的机会忽然落到了手中,沉甸甸的,金灿灿的。
    即便太皇太后说的话陈怀衡不一定会听。
    可是,她难道她要因此而去把这砸到手上的机会丢掉吗?
    不,不可能的。
    妙珠的心竟前所未有跳动得厉害,她当初既已决定踏出那一步,便一直是在等着机会。
    她或许是在等一个藏不住、忍不住的时候,又或许是像现在这样的时候。
    陈怀衡现在就连出门都要让人跟着她了,他大概已经察觉出了她想要叛逃他的心,只待抓到实质,便对她处以极刑,若是再这样下去,妙珠怕自己最后连乾清宫的门都出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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