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时间早就能够让他认清现实。
    恨到最后,也只是恨她不爱他,恨他自己偏偏又那么没出息就是离不了她。
    比恨藏得更深的,是爱。
    他爱她。
    不是喜欢。
    就是爱。
    直到她离开他的时候,他发现,就是爱,不是喜欢。
    爱这种东西是最没缘由的,追究为什么会去爱也都太蠢了。他的心誰跳动,又为誰而死寂,这难道还需要别人来告诉他吗?
    陳懷衡不想要让她发现他的心事,不想让她捏住自己的把柄,不想她有了把柄后又弃他而去。
    可是。
    可是……
    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好藏,独独爱这个东西,太难忍了,就像是一颗埋藏在地里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就会破土而出,任是神仙来了也挡不住。而爱埋藏在心里,一经生长,直到某天,它势必会钻出你心脏,向全世界诉说着它的存在。
    陳怀衡想藏起自己的心事,可,爱是藏不住的。如月之恒,如日之升,这亘古不变的定理,又怎会因为他是个小小的帝王而改变呢?
    妙珠终于回来了,她走的时候是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回来的时候却乌云密布。
    就像是老天爷都在为她哀伤。
    她最后还是痛苦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而彼时陈怀衡也已经身心俱疲,恨叫人面目全非,爱叫面目全非,若爱恨都是一个人,那更是完蛋了。
    可妙珠不能完,她的一辈子才刚刚开始。
    她这苦日子都过了十来年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人样,他也不想再逼她了。
    乾清宮中,晨时的光落在殿内,秋日的清晨,空气中都着几分萧萧瑟瑟的味道,两人站在殿内,光
    落在他们的脚边,却怎么都攀爬不到衣角之上。
    陈怀衡本来还说着那一串长长的话,他说,都是他的錯行了吧,他就是拆散他们的罪魁祸首,一开始的时候还带着股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越是说,就越是像无理取闹。无理取闹的他,说到了最后,越说越难忍,越说喉咙越发哽咽......他叹了口气,那本紧绷着脸颊也松了开,他垂着那薄薄的眼皮,泪水不自禁地滚落,兀自就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对不起,妙珠。”
    “都是我的錯。”
    他三年前心不甘情不愿地认的错,三年后迟早是要加倍地还回来的。
    越是知道错,越是不敢看她。
    他也不想总是仗着嗓门大去和她吵架了。
    吵到最后难受的也还是自己。
    再说,本来就都是他的错。
    是他先不要她的。
    她才反过来不要他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怀衡,什么脾气都没了。
    妙珠只是离开了他,他就要死要活。
    可她当初在宫里头被人欺辱成那样,她也没求什么,也没报复谁,到了最后也只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地跑走了。
    陈怀衡看着妙珠,道:“再陪我一段时日吧,只是,锦聿是太子,他不能跟你走,不过,你是他的母亲,你随时都可以看到他。”
    若说自由与离开是她必选的命题,陈怀衡再做不出任何的事阻拦她。
    他曾也疑惑不解,自由,难道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
    他早知道答案的。
    这些东西对妙珠就是很重要。
    宫外的生活于她而言,不只是自由。
    人格、尊严、自我。
    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对每一个人来说都很重要,对妙珠来说,更不一般。
    在外面,至少没有任何一个人,有任何的理由去贬损她,没有天能再壓着她了。
    而对不起这个东西,也并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说出口后,心里头一直壓着的那口气好像也终于跟着散了一些。
    早知如此,为什么不能早点说呢。
    为什么不呢。
    当初的错已经让他失去了妙珠三年,也让妙珠吃尽了苦头。
    他明明已经知道错了,怎么又还能继续错下去呢。
    妙珠本来看陈怀衡那架势是又想来和她吵架的。
    可是不知怎地,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忽就软了下来。
    说着说着,他就忽地说了句对不起。
    她甚至有些不明白,他口中忽然说起那话又是何意?
    什么叫晚点走?
    他又是想做些什么?
    妙珠不大明白的意思,愣得脸上都没了表情。
    陈怀衡见她这样却笑了一声,他道:“高興坏了?”
    妙珠道:“你要干嘛?”
    陈怀衡不回答她的话,只是上前一步,在她面前站定。
    他俯身将她抱入怀里。
    他爱她。
    从没人教他什么是爱。
    可他知道,他一定就是爱她的。
    没有缘由的,不需要任何缘由的爱。
    他说:“我爱你,妙珠。”
    他说对不起。
    他说我爱你。
    爱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情了。
    他爱她爱得活不下去了。
    可她也仍旧独善其身。
    爱又是这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了。
    乞丐能说,帝王也能说。乞丐说出口,和帝王一样高尚,帝王说出口,像是乞丐那样卑贱。
    爱上妙珠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他的一辈子,在碰到妙珠的那一刻早就已经开始不知不觉地踏上了不归路,他一步一步地,再不像从前的自己了。
    他慢慢地没了人样,又慢慢地有了心。
    从前妙珠总是说这些话酸得很,说了都嫌腻歪,可是陈怀衡就是喜欢说这些。
    他不是喜欢她。
    是爱她。
    这些话再酸,他也要说。
    他这人就是这样霸道没有道理得很,若是瞧上了谁爱上了谁,那就别想离开了,所有的所有的必须都是他一个人的。可等到真的意识到“爱”这个字眼存在于他和妙珠中间之时,他才发现,真正的爱,必然是会让一个人违背本心,做出从来都不会做的事情。
    离开了三年的妙珠回来了。
    教会他的第一课就是,放手。
    陈怀衡紧紧地拥着她。
    他说:“妙珠,我爱你。”
    “你恨我讨厌我,我也好爱你啊。”
    妙珠面对陈怀衡这样深切的表露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真的疯掉啦?
    事实上,妙珠不知道的是,陈怀衡此行并非是一时興起,是他想了无数个日夜说的话。
    他一直怕她再跑掉,连爱也不敢再说。
    只是,决定放手的时候,爱也不用忍了。
    第61章 真的很谢谢你了……
    陳怀衡自从那日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不会再偷偷摸摸地親妙珠了。
    他若是想親她,正大光明就要抓着她親。
    他不会问妙珠“我能不能親你?”,他说愛她,可还是一如既往地霸道。
    想亲她就亲她。
    只是,他这段时日竟出奇地清心寡欲,再没拉着妙珠行房事了。
    这让妙珠覺得,陳怀衡一半是变了,另外一半又像是没变,割裂得很。
    陳怀衡又和妙珠形影不离了,妙珠在哪,他就在哪。
    这甚至让妙珠疑心,他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了。
    听他那意思,如果她没意会错的话,他是会放过她的吧?甚至还大发慈悲允许她回来看孩子。
    这对妙珠来说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连孩子也能亲近。
    可是陳怀衡的表现却又让她有些忐忑,甚至怀疑那日不过是他一时兴起说的胡话,专门来哄骗他的。
    不过,陈怀衡没再说,妙珠便也没主动去提过。
    而錦聿自从那日之后便天天来寻自己的母亲。
    母亲跑了三年,錦聿只想待在她的身邊,他甚至有时候都会害怕,第二日起身,母亲又不见了身影。
    只是,饶是錦聿再小,他也看得出来,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气氛古怪。
    他不知道父亲是做了什么事傷到了母亲,只是私底下也悄悄抓着妙珠问了一回,“母亲,你很讨厌父皇吗?”
    妙珠不知道他为何这般问,可仍舊是道:“没有的事,小孩子莫要胡思乱想。”
    錦聿扯着妙珠的手,道:“母亲,我都四岁了,不是三岁小孩了。”
    所以,你别想像是蒙三岁小孩那样来蒙我了。
    妙珠听了覺着好笑。
    四岁和三岁就差一岁而已,小锦聿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说出“我不是三岁小孩,你别诓我”的话了。
    妙珠问他:“我讨厌的话当如何呢?”
    锦聿当时是没说什么的,垂着眼皮也不知道是在些什么。
    只是到了第二日,他对她说:“母亲,若你再走了,还会回来看我吗?”
    就连锦聿都意识到了妙珠那颗不安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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