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善因嗯了一声便提了裙往门外去,今朝是她头一回在
    洛阳城过上巳,她不知洛阳风土如何,也不知侯府的人好不好相与,昨晚上忐忑了一夜没合眼。
    可她今早起来竟半点也不困。
    柳善因喜气洋洋地跨过门,赵留行就跟在她身后抱娃行路。哪知,还没等他从门内登阶而上,适才小跑出去的人,竟又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
    赵留行眼睁睁看着柳善因一路躲进自己身后,扯起了他的衣角,一脸惑然,“怎么?是在门外遇上豹子追你?这么慌张?”
    “门外,门外好多人啊。”柳善因小心翼翼从赵留行背后探出脑袋往外望。她人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就是阿兄成婚也没这么多人相迎啊!
    柳善因看着门外马车前一水的使人婆子,怵的不得了。
    赵留行无奈只能一边抱着孩子,一边拖着她艰难往门外行去。等一家三口出现在众人面前,凤南领着头喊了声:“三郎君。”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柳善因被这此起彼伏的恭迎声,吓得埋在赵留行身后不出来。
    赵留行看了眼凤南,凤南赶忙颔首回应。
    今儿是眼前人第一回领着自己外娶的媳妇登侯府的门,没有侯府的准许,她是断不敢贸然唤出那声三少夫人的。她只能言说:“三郎,柳娘子,时候不早该出发了。”
    可赵留行哪管他们那些破规矩,他直截了当道:“不是柳娘子,是三少夫人。”
    凤南抬抬眼,知晓赵留行那个犟脾气。
    于是乎,她便在一声称呼,与赵留行掉头回去之间选择了妥协。毕竟那边在知道赵留行应了上巳春会的事后,可是开心得日日念叨,一个称呼而已,总比眼前人负气离开要强。
    凤南为难,却也无奈,“是老奴失言,还请三郎,三少夫人见谅。”
    赵留行要的就是一个态度,他在凤南语毕后看向柳善因瞬间变脸,用着比往常柔软上数十倍的声音与之眯眼笑说:“走吧夫人,为夫扶你上车。慢些莫慌,别摔着。”
    柳善因抬眼瞧,赵留行的音容叫她不寒而栗。她不明白,他都是在哪学的这些糟糕东西……
    凤南瞧在旁也是大吃一惊。
    原来,那横行霸道,不服管教的赵三郎,成了婚竟妥帖成这个样!
    -
    车厢里对坐,柳善因时不时就会瞥上一眼赵留行。赵留行起初没想搭理,但碍不着身边人一直瞧,便忍无可忍地问道:“我脸上有话本子吗?能叫你一直瞧?”
    听见眼前人语气恢复如常,柳善因才松了口气,靠在了车窗上。
    对嘛,这才是真正的赵留行呀。
    他若还跟刚才一般模样,她可就要请个老道给他瞧瞧,是不是着了什么魔障。
    “哪里!赵赵将军可比话本子好看多了。”
    “……”
    柳善因不假思索地应声,也就她这单纯性子,能治得了赵留行。只瞧赵留行顿时哑口无言,眉宇间还浮现出几分羞意,最后甚至连目光也不敢再去看柳善因。
    柳善因坐在对面逗弄起他怀中的小侄子,小家伙似是知道出门去玩,跟着高兴地挥手啊啊叫。
    姑侄两个出门游玩,高高兴兴。
    柳善因一边捏着小侄子越发胖乎的手臂,一边问赵留行,“咱们是直接去柳堤,还是先去侯府那边?”
    赵留行回头应了声:“不知道。”
    “那咱们中午是在柳堤野炊,还是回侯府吃饭?”柳善因继续发问。
    赵留行依旧说:“不知道。”
    眼前人一问三不知,叫柳善因不由得垂着脑袋跟小侄子嘀咕道:“小宝,赵赵将军怎的什么都不知道呢?哎呀不管了,赵赵将军总不能饿着咱们吧?我们小宝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有人忍心欺负小宝呢?”
    柳善因自说自话给赵留行听,可赵留行并非故意隐瞒,着实是他与她知晓的一般多。
    柳善因说罢抬眼冲赵留行笑了笑,赵留行却冲她皮笑肉不笑地冷哼。
    柳善因忽而想到个重要的事,便张口说:“赵赵将军,旁的都好说,只是小宝饿了该怎么办啊?”
    “不知…这个……”赵留行差点没被眼前人给绕进去,“我叫乳娘随车了。”
    “随车?”
    柳善因说罢回身将脑袋探出车外,刚才在门外只顾着害怕,没注意乳娘一早就被赵留行安排在了人群里头。等她堪堪露出脑袋,就瞧见乳娘与自己笑着挥手。
    柳善因跟乳娘打罢招呼,回身冲赵留行笑得灿烂,赵留行却侧身望去了窗外。
    柳善因挠挠头,心想别瞧大公牛心眼小,但人还挺心细。
    -
    马车缓缓启程,没直接往柳堤去,而是绕行到侯府门前与侯府的车队共同往城外驶去。奉宁侯府高门富户,自然尊卑分明。大房排在二房前头,晚辈排在长辈后头。
    柳善因他们的马车按着顺序排来排去,正好卡在了正当中。
    今日上巳,王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派着车队出门赏春游会。侯府的车队气派非凡,应是在今年出游的车队里数一数二,便惹得路人纷纷探看。
    这一路上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看,吓得柳善因躲在车厢里连头都不敢抬,
    可赵留行这等肆意妄为者,才不在乎那么多。只见他大开着自己这边的窗户,任由小家伙朝外好奇地张望。柳善因实在羞于被人注视,便捂着脑袋将身体越压越低。
    待赵留行回头一瞧,车厢内空间狭小,她就差没将脑袋放在自己腿上。
    若是再近些,可就要碰到些不该碰的了……
    “小柳,你弯着作甚?坐起身来。”赵留行举着小宝低声唤,柳善因捂着脑袋不敢抬,“我不要,被这么多人看着,好奇怪。你先把窗户闭上——”
    赵留行不敢妄动,他是生怕柳善因挨到自己,“那也得你先起来,我才能关窗啊。”
    柳善因不听。
    俩人就这么僵持着,赵留行不得已推着柳善因的脑门将人推了起来。柳善因被动起身一脸茫然看着赵留行,赵留行叹了口气将孩子交给了她,“给,你抱着他,我去关窗。”
    柳善因连忙接过小侄子,将脸藏进了小侄子身后。
    只是关个窗有这么难吗?柳善因嗅着小侄子身上的奶香张口追问:“还没关好吗?”
    赵留行却尴尬回身应道:“窗锈了……”
    “……”
    车厢顿时陷入沉默,赵留行怕她再弯腰过来,缓缓并起双腿,做好防御。而柳善因则将脑袋躲在小侄子后头,再也没抬起头来。难怪那半边窗户一直没关,原是锈掉了!
    侯府的马车还真是中看不中用呐!
    -
    去往柳堤的这段路弯弯绕绕,在将要出城时,赵留行不知是瞧见了什么,忽而让凤南停车。凤南以为主家要方便,“三郎,能否再忍忍?出了城不远便到柳堤了。”
    赵留行却从车里探出身子,“停车,我去买个东西。”
    “三郎要买什么?我差人替你去便是。咱们若停下,后头恐怕……”凤南不敢贸然叫停,倘若一车停下前头的长辈倒是无妨,后头的几车定是得跟着等候,这事她可做不了主。
    停个车也这么多破规矩,
    一点人情味没有,整日里就是些礼啊教啊的。
    赵留行瞧出凤南的意思,转头跟她指了指路边的铺面,跟着递了些碎银过去。
    转弯的时候,秦宿荷正巧打窗望见多年未见的儿子,便垂眸跟身边的婆子说:“去叫凤南过来见我。”
    凤南这边刚安排好使人替赵留行买东西,那边得了侯夫人的令,气不带喘地就往前车跑去。等到了缓行的马车边,她赶忙恭敬唤了声:“夫人,您找我。”
    秦宿荷如今将近四十的年纪,依旧面容姣好,秀丽高贵。
    作为中书令家的千金,她身上的那股子傲劲,全然不输贺盈安。但她多少还是比长公主多了几分娇俏灵动,毕竟再嫁到奉宁侯府的这些年,她过得可谓是顺心顺意。
    奉宁侯对她,可是比赵无征那混账好上千百倍。
    她为此总说,当年便是嫁错了人,白白耽搁了三年好时光。奉宁侯每每听闻也都是一笑置之。
    “我们三郎叫你去作甚?”秦宿荷侧倚在窗边,一副懒意。凤南虽是她的陪嫁丫头,却依
    旧谨慎着不敢抬头,“三郎君命我到铺子里去买些果子蜜饯。”
    “买些这东西是作甚?是给为娘我买的吗?”秦宿荷自作多情。
    她素来是个心直口快,没脑子的。
    可在侯府有奉宁侯护着,身后有秦家站着,也没人敢跟她计较什么。
    凤南抬眼瞧了秦宿荷,没敢搭腔。
    秦宿荷倒心领神会,“哦,原是给他家那个买的呀。也行,比他那混账老爹强,知道心疼人。那凤南,你快与夫人我说说,那丫头瞧着怎么样?”
    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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