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与眼前人共乘一车,柳善因显得多少有些紧张,她总觉得她们身上有着与自己不一样的东西,是举手投足间的从容,是一言一行里的自信与倨傲。
    总之,她与她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既然是在帮赵赵将军演戏,她就得认认真真,不能有丝毫懈怠。
    柳善因从车厢外探进身,姜阿月虽不再敢抢着说话,但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停。她似是很喜欢眼前人。待到柳善因在她面前坐稳,她便看着眼前人不失礼貌地冲秦宿荷问了声:“侯夫人好。”
    “六娘子好。”
    秦宿荷靠在软坐上点点头。
    等马车行进,她上下打量起这抱花而来的女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抱着这花盆作甚?”
    柳善因恍然抬眸,“探春宴不是要带花吗?”
    这样的回答,叫秦宿荷哭笑不得。
    柳善因眨眼不语,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眼前人在坐直身子后,缓缓伸手将她盆里那精心养护了好几日的桃花飞雪随意掐下,秦宿荷沉声说:“是要戴花,但不是你这么个带法。”
    柳善因看着花朵赫然落进秦宿荷掌心,那叫一个心疼,却没敢反驳。
    还没等她缓过劲来,秦宿荷已转手将花簪在了她的发髻上,“年年探春宴女眷们都要斗花,可斗赢了能怎样?斗输了又能怎样?高高在上的人依旧高高在上,无名小卒照样无名。但不赢可以,却不能坏了规矩。你们年轻,就跟这刚摘的芍药花一样娇嫩美丽,这花衬你。”
    秦宿荷从此刻起,好似在提点柳善因关于王城,关于高门的规矩。
    她虽和王城那些讲究身份门第的人一样,打心眼里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女人做赵留行的正妻,但如今二人生米煮成熟饭,加上赵留行对其百般呵护,真心相待。
    她也只能暂
    且容忍。
    秦宿荷不在乎其他,她只要赵留行能好好收心留在洛阳,不再跟赵二娘那疯子到北庭卖命去。
    柳善因猜不透眼前人心里的事,她单在扫视过二人头顶的鲜花后,恍然大悟。原来这花是要拿来斗的。可只为一个输赢,便要折下这么好的芍药花,真是可惜……
    最终,柳善因搁下了手里落寞的花盆,变成了跟她们一样头顶簪花的人。
    她听不懂秦宿荷的话里话外,只能点头回应。
    -
    赵留行在柳善因走后,孤身抱着小家伙回了屋。
    他随手将小家伙放在坐床上,转头打算去旁边的房间,把身上的衣裳换了。
    谁知道,等他刚准备抬脚出门,小家伙就跟意识到人要离开似的,呀呀直叫,弄得他不得不掉头回来,“小子,你叫什么?我换个衣裳就回来,耽搁不了多久。”
    “还能把你丢了不成?”
    赵留行盯着床上的小人看了半晌,心想自己跟他解释个什么劲,他又听不明白,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可小家伙却没打算放过他,只闻坐床上的声音从咿呀直叫,变成了小声哼唧。
    赵留行跟着娃娃呆了这么久,自然知晓他下一步就要嚎啕大哭,以引得大人的注意。
    若真叫他到了那一步……
    他简直不敢想,后果会是个什么样。
    于是乎,赵留行一个箭步冲到坐床边,伸手把小家伙抱起,瞬将危机解除,他说:“行了行了小祖宗,我带着你一块去还不行吗?”
    跨进厢房的门,赵留行将娃娃搁在了床上。
    自从跟柳善因同住在一起后,他就不再像从前一样想脱衣就脱衣,想倒头睡觉便倒头睡觉。他甚至把自己所有物什都搬到了厢房,将屋里的空当都让给了柳善因。
    娃娃有人陪了,不哭也不闹了,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留行看。
    赵留行往哪他追着往哪,看得他无奈半脱着里头的衣裳,隐约露着健硕的胸膛,指着小家伙厉声道:“你看什么看?不许看。”
    可小家伙能听懂个什么,他歪着脑袋依旧看个没完。
    赵留行忍不住又将衣裳穿回,抬手将小家伙整个人转了过去。小家伙忽然背对着身后人一脸懵,他就趁着这个间隙,速速将衣裳换好,回到了寝屋去。
    这时候,赵留行已经困得两个眼皮分不离,他把小家伙扔在小床上,转头就倒在了坐榻里,连那搁在柜子上的铺盖也没顾上拿下来。
    只是半梦半醒间,娃娃为何还在叫?
    小祖宗怎么没完没了……
    赵留行本想装作没听到,但好似肩上的责任叫他又迷迷糊糊起了床,他两眼昏昏将小床拉近,最后耷拉着脑袋趴在了小床的栏杆上,就是这样他也能睡着!
    小家伙望着床边的人,不再动弹,好奇地抓住了赵留行的手指头。
    赵留行则打起了呼噜,他实在太累了。
    可等小家伙将指头玩厌了,就开始去抓他的耳朵,起初没什么,直到那只邪恶的小手,一把揪住了他的鬓角,疼得赵留行顿时从梦中惊醒,与小家伙纠缠起来。
    “松手。”
    赵留行先是出言警告。小家伙眨眨眼,揪住他不放。他便不得不先礼后兵,忍痛咬牙道,“行小子,是你不放手的,莫要怪我不跟你讲道理——”
    话落手起,赵留行也毫不留情揪上了小家伙为数不多的头发。
    如此两方对峙,能力悬殊,小家伙终是败下阵来。赵留行见状起身揉了揉自己受伤的鬓角,他眯起眼睛得意地看向坐床上的小人,只是他真赢了吗?
    小家伙的绝杀还在后头。
    这一遭娃娃再没了哼唧,直接嗷得一声大哭起来。
    完蛋……
    刺耳的哭声如一阵气波冲击而来,赵留行闻声两眼一黑,心呼自己跟他较劲干嘛?揪鬓角就揪吧,那不过是疼一会儿的事,等他玩累了自然会松手。
    这下好了,给他惹哭了,就再不是疼那么简单了。
    眼下觉睡不成是小,就连清净也没了。
    可世间哪有后悔药?赵留行终究要为惹上小家伙付出代价。
    且看他伸手抱起他的小祖宗,谁成想小祖宗脾气大,记着他的仇哄了半晌也不见哭声变小,就这么哄来哄去,别说怀中的娃娃哭个不停,就是他个七尺男儿也想跟着哭泣。
    赵留行欲哭无泪坐在门廊,第一次感受到柳善因是如此重要。
    威武霸道的宁远将军被一个初生的娃娃,折磨得不像样。这一刻,他才了悟自己并非是无所不能的,他甚至觉得能一边带孩子,一边干活的柳善因,才是个真正的强者。
    他抬眼望天,娃娃垂眸哭地。
    就这么挺着挺着,束手无策的赵留行忽而冒出一个念头,不成…就找找柳善因去吧?再这么下去,他和小家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
    盛春园外,锦簇的花团如画开万卷,春色从低矮的院墙溢出一直流淌到行人脚边。
    姜阿月拉着柳善因先下了马车,秦宿荷则在车上更换珠钗。
    彼时,柳善因与姜阿月并肩立在贵女往来的小道上,不敢随意抬眼。但瞧今日春光明媚,每一朵娇艳的花下都映着一张美好的脸,柳善因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她觉得自己都快被她们淹没了,可殊不知自己髻上的芍药花开得极旺,竟叫众人纷纷回看。
    姜阿月摇了摇柳善因的手臂,丝毫不吝啬夸奖,她在天光下仔细瞧,“娘子把这花照看的真好,就是某些人家专门请的匠人,也不见得有娘子弄得好呢!”
    柳善因有些不好意思,就没接腔。
    她墨迹半晌,才说了句:“你头上的桃花也很好看……”
    姜阿月闻言喜出望外,她摸了摸头顶粉嫩的桃花,惊喜道:“真的吗?娘子还是第一个说我这桃花好看的人!家里都说我这花挑的丢人……一点也不懂欣赏!还是娘子更懂花!”
    姜阿月今日不为输赢,便只簪了束自己院中盛开的粉桃花。
    她在王城呆了十几年,早知这场探春宴的输赢从一开始就已注定。既是那些人做的一场游戏,她个过客,倒不若选个喜欢的让自己高兴。
    秦宿荷虽为此不满,但碍于侯爷宠爱六娘,也就没多说什么。
    姜阿月说罢眯眼一笑,笑得跟她髻上的那朵桃花一样灿烂,叫柳善因紧张的心情跟着放松不少。
    二人就如同其他成群结队的贵女一样,在绚丽的花丛前说说笑笑,偏又被一声轻蔑的话语打断了这平静的美好,“你竟有资格参加洛阳城鼎鼎大名的探春宴?也不瞧瞧自己的斤两!”
    “你说——”
    谁呢。
    姜阿月听见这话瞬间不悦,她刚准备出言跟人对峙,就被贺松月吓得闭了嘴。
    姓贺的,她可惹不起。
    第32章 第32章来者不善
    贺松月起初只瞧见了柳善因的脸,并未察觉她身边站着的人。
    直到姜阿月转过头,她转眸盯上了她。
    这人是谁?
    王城之下,还能有人与她结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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