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可以对你说什么?”
    餐桌气氛骤然冰冷,礼官站在一旁侍奉,脸都吓僵了。
    何塞注视着她:“我说过让神官为你施洗,你可以摆脱奴隶的身份。”
    “没有区别。”罗莎平靜道,只要待在他身边,都没有区别。
    她再也吃不下一口东西。
    餐后,一个人来到花园,泳池蓝得发静,罗莎有些久违地下水,感到水流很陌生,四肢上下浮动,就像海中的雪白鱼鳍。
    她单手解开发卡,头发散下来,很快变得潮湿绵密,她缓缓把身体没入水中,想象变成螃蟹,有很多条腿是什么样子。
    闭上眼睛,挥舞爪子,她能往哪里游呢?
    浮浮沉沉地泡了一会儿,身体变得像水母般柔软舒展,罗莎湿漉漉睁开眼。
    何塞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罗莎看到了他眼中的欲望。
    她装作没看见。
    他也下了水,穿着泳裤,隔着池水,两人身体在浴池冷光下洗的发白。
    月色下何塞的影子像猫一样,很漂亮。
    她像是跌撞在他怀里的鸟,他一把抓住她细嫩的手指,水面翻腾起浪花。
    他捧着她的脸,从他的指缝里钻过她精细的五官。
    又是这种倔倔的眼神,真的,很让人兴奋。
    何塞狭长深邃的蓝眼下垂,圣洁悲悯,鳞光闪闪。
    冰凉冷水夹杂着一股热
    气从大腿根往上漫延,缓缓的顶动发麻发胀,罗莎把脸趴在水池边,头顶的巨树枝叶随风纷纷跌落人间。
    何塞用毛毯把她的身体擦干净,抱到床上侧揽着她,她的皮肤溢出粉色,隐忍着,一个字都没说。
    昏昏沉沉的睡梦中,罗莎越来越多地思念故乡。
    她又梦到了最后大火燃烧的房子,化为乌有的奥辛龙寺,还有那年木屋里的圣诞夜,壁炉的火焰比漫天星光还盛,走在长长的夜路,特里领着她回家,他的大手牵着她,她伸手去摸,结果摸到了流光烁金的冰冷发丝。
    身后巨大的怀抱密不透风拥着她,手臂结实,筋腱有力,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又做噩梦了吗?”
    “别怕,我在。”
    罗莎把身体埋在滚烫热源里,她的头发像黑夜一样在他怀里散开,仿佛回到了被囚禁的阁楼里,面前浮现了少年模糊的脸。
    “麦克拉特...”睡梦中她轻轻喊,抱得他更紧了。
    城堡外,海鹰在低垂盘旋。
    ∽
    何塞把费雷叫到身前,他的后背依旧挺直,面色华丽凝重,只是,眼中掺杂了许多无法言喻的颓丧。
    “不用看得她那么紧了。”
    她整天这么不跟他说话,他没有办法,再这么抑郁下去,他害怕她的身体垮了。
    费雷很不情愿:“可是公子他总是靠近小姐...”
    何塞打断了他。
    “如果她愿意跟麦克拉特说话...”他顿了下,“说几句没关系,只要不做过分的事就好。”
    麦克拉特会逗她开心的。
    在昨夜,她躺在他的怀里,亲口叫了弟弟的名字。
    何塞静默,垂下温湿泛滥的眼。
    第七区,她哥哥,养母的病,以及奴隶法案的事,还有费德丽卡...种种一系列对她打击太大了。
    她越来越消沉,没有生气,无声无息地流失着生命,何塞后知后觉,他强压着那些隐隐的后怕。
    他有些不敢承认——
    他的玫瑰被他养枯萎了。
    第70章 wild旷野
    羅莎的学業功课越来越忙,她覺得同时修读五门学位时间太过緊急,为了腾出更多时间看望杜荷,于是提前赶了两门学位毕業。
    她只用很短的时间修完,现在只剩下三门学位了,顿感时间充裕了很多。
    何塞对她太过密集的时间安排有所不满,但她始终对他沉默着,整个人不言不语的存在感。
    这样的沉默还在继续。
    何塞开始把他的每一天,分成跟她亲密在一起的,与她不愿让他触碰的。亲密的那些天里再细分,她在床上没有理他的,默默冷落他的,把脸埋在枕间不肯跟他说话的,只顾看天花板的...偶尔她开口跟他说句什么,他会事后密密麻麻写上整整五页纸。
    何塞是个很有仪式感的男人,他把这些记在自己的秘密日记上,每一筆都是旖旎、病态与扭曲,厚厚的筆记本被锁在密码箱里,枕着帝国最机密的政府文件,跟他的王冠与權杖躺在一起。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他睡前必须说晚安,附赠晚安吻,可是羅莎既不愿意对他说晚安,也不愿意亲吻他。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他躺在床上等候了很久,可她还不来,皱起眉:“你到现在还没吻我。”
    羅莎从书案前抬头,放下手中雪白的吸墨纸,干巴巴地走过去,跟他生冷地貼了貼面颊。
    他一下把她搂到自己身边。
    半夜的时候,一阵铺天盖地的狂风流浪到了庄园。
    风悲日曛,群山纠纷。
    罗莎惊醒了。
    她光脚踩在地毯上,站在落地窗前,注视着变色的天地,疾风尖锐地擦过旷野,像是要把一切都带走。
    背后有温热的人体贴过,緊紧抱住了她的腰。
    “在看什么?”
    “风。”
    “风能看到吗?”
    罗莎低头眨一下眼睛,面前天地万物在荒清萧索中徐徐铺展,她的神情冷淡低迷,冰冷地融入其中,身上有一种孤独的流浪感。
    她真的看到了风。
    何塞越来越感覺到对她仿佛隔着一层屏障,他想起撕开那层坚固的透明物,可指甲薄薄刮在上面只能得到很難受的劃痕。
    他可以禁止她做任何事情,
    但不可以禁止她想象。
    在她的世界里,她可以跟他没有任何联系,随时到任何地方去。
    不知怎么,何塞泛起惊恐的紧张,就好像她会突然抓不住随风而去一样。
    何塞能抓住很多东西,比如權力,比如成千上万的生命,比如帝国无垠的财富与土地。
    可他也抓不住有的。
    比如风。
    她像风,不知什么时候就溜走了。
    他绝不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马上就是聖诞夜了,你还记得礼官说的吗?”他蹭着她的后颈,言语隐晦,聖诞夜过后不久就是他的生日。
    她会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吗?
    罗莎嗯了声,声音里透着玫瑰时期的强迫欢乐。
    何塞于是很满足,他把她抱到身上,好像贴在水淋淋的湿苔上,一点点地吐出冷气,罗莎抓着他的后背,血丝涌出,一道道腥甜的疼痛,但他两眼幽暗翻腾,毫不在乎。
    第71章 loveislove他爱她
    课堂上,教授讲解着经典的哲学问题,关于存在,完备性与莱布尼兹之刃。
    麦克拉特在台下断断续续地想。
    他不由自主地去看羅莎,她坐在讲堂前方,听课认真,把手托在腮上,当她无意识的时候,总会显得尤为稚嫩。
    他屡次走神,忍不住去看她的侧影,日光灿烂,她连头发丝都是漂亮的。
    台上教授的讲解进入尾声:“如果一个动物长得像鸭子、游泳像鸭子、嘎嘎叫像鸭子,那么它就很可能是一只鸭子,即使我们没有实际證据證明它就是一只鸭子。”
    麦克拉特陷入思索。
    他的眼光随着她的发丝牵动,牢牢注视她的脸。
    这就是第七区贱民的眼睛吗?
    卑劣的,不堪的,忧郁的。
    但他移不开视线。
    羅莎微微抬着下巴,望向讲台,神情专注。
    如果把她的眼珠捧在掌心,会不会她目之所及只会有自己,如果把她的心脏锁在怀里,会不会她的心跳任由自己掌控只为自己跳动?
    他遠遠望着她,試图跟上她眼中那种频率的感覺。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在随之搏动。
    ∽
    下课后,学生们鱼贯而出,下一节课是小组作业汇报,同学们围坐在课外操场上,临时组队,不设课题,互相分享自己的心得与感悟。
    羅莎看到了熟悉的女生,想跟她们一起,可她刚走过去,女孩抬手一指:“你们看那个云,跑的好快。”
    “是啊。”她们跟着云哗哗地走,一会跑到远处闪没影了。
    羅莎呆呆站在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受到
    了孤立。
    之前为了尽快毕业,她整天忙着学习毕设,竟然没有发覺。
    这种现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细细回想了下,可能是她被从阁楼里放出来,成为奴隸之后吧。
    政局风向不明,她作为何塞情人与奴隸的身份公开后,没有人敢靠近她,也没人跟她结伴。
    同学们都用疏离的眼神看着她,微微夹刺的打击感。
    “罗莎。”
    看到麦克拉特走过来,罗莎应激似的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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