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王龁怎么输?”
    有势均力敌的输法,有一招制敌的输法,有体面的输法就有不体面的输法,被揍的血肉模糊也不是不行,但那肯定会影响王龁在下面将士里的威信。
    秦王的胡须又掉了一根,他不可思议的问范雎:
    “你就没想过王龁会赢?”
    范雎也忽然变成了一个特别实诚的中年人:
    “是的,若对手是其他人,王龁将军自然有赢的希望,但这次大王您为他挑选的对手是林先生呐,我从未想过林先生会在武斗中输的画面。”
    秦王一甩衣袖:
    “告诉王龁,若是他赢了,接下来的攻赵之战就交给他了!”
    王龁听罢自然兴奋,他当然不会小瞧林评,思庄和军中将领们对战他去现场瞧了,他能看出思庄没有用全力,但他认为即便思庄用了全力,他也有一战之力。
    对于明日要和林先生对上,他做了非常充足的准备,谨慎程度堪比当年第一次被大王召见。
    另一头,范雎找到了正躲在帐篷里,躺在榻上翘着脚看话本子的思庄,小小一个女娘,妆容简单,头上顶着个两个发包,让人一瞧就知道她还是个孩子,谁能想到她白日里在军营闹出的动静?
    “瞧瞧我给女娘带了甚好东西?”
    范雎出声试图引起思庄的注意。
    思庄只用余光瞥了一眼,眼睛没从话本子上挪开,撇撇嘴:
    “又是羊汤泡蒸饼,连芫荽和小葱碎都没有,味道还不如我阿兄做的呐!”
    范雎早知道她的性子,哄孩子很有一套,乐呵呵的顺毛捋:
    “先生的手艺在六国中也是一绝,军中庖厨哪敢与先生相提并论?女娘先将就用点,回头去了咸阳城,我跟女娘保证,王宫里庖厨手艺绝对不叫女娘失望!”
    思庄翻个身,背对着他:
    “哼,我可没说要和你去咸阳城,想套路我,没门儿!”
    关键宿主也说了,现在的模型地图边界线就在上党,他们根本出不去上党,咸阳城就更别想了!
    范雎失笑:
    “那先不说去咸阳城的事,咱先说说明儿的事。”
    “明儿有何事?”
    “大王想请先生与左庶长王龁将军对战一场。”
    思庄终于翻过身用正眼看范雎了,纳闷儿道:
    “他想王龁用甚么姿势死?”
    以前或许宿主对杀人还有心理障碍,会痛苦很长时间,但自从他们回到过去,游历诸国,见识到太多的人间惨剧和人性之恶,一路上不是他们杀了别人,就是别人吃掉他们,宿主的心就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还冷漠了。
    范雎一惊:
    “女娘误会了,大王只是想亲眼瞧瞧先生的本领,并不是想让王龁将军去死。”
    思庄又躺下了,顺带还翻了一页话本,她看东西快,一目十行,就这么会儿功夫,小半本都被看完了。
    范雎早知道这一点,并未感到奇怪,就听思庄用和几年前同样天真的语气问:
    “秦王想瞧,我阿兄就要给他表演?当我们是甚么街头卖艺的杂耍把式吗?”
    范雎可从来没这般想过,他是真心为林评考虑:
    “当年先生便说过,秦有一统天下的决心和实力,难道先生此次送公子异人回国,不是想亲眼瞧瞧秦究竟是如何完成千百年来真正的大一统的吗?敢问普天之下,还有哪里会比在大王身边瞧的更清楚?”
    那么,想留在秦王身边,还得到秦王的尊敬,适当展露一点实力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一道流程。
    思庄也不知林评究竟是如何想的,或许月姮在这儿能告诉她,但月姮不在,于是她告诉范雎:
    “我会转告阿兄的。”
    范雎放心了,过去的那些年里,每每寻不到林先生的踪影,叫思庄传话,从未出过错。
    林评正在家里剪视频,这回是秦兵日常训练的视频。
    从列队到巡逻,到后勤运送粮食,火头营做饭,近景配合全景,生动又真实的展现了此时军队现状。
    听了思庄的转述后,揉揉发酸的肩膀,想了下说:
    “与人对战的技巧,小时候和三叔在大院儿里跟着长辈们学过一些,后来在游历诸国的时候也实战过,我自认是个二流剑客。
    但要认真起来,肯定和你没法儿比,和王龁那种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更没法儿比。要想赢他,就只能欺负他了。”
    到了这时候,思庄那该死的胜负心冒出来,认为林评无论如何都不能输,高人风范不能丢,即便为此作弊,浪费点能量也在所不惜。
    林评笑的不行,点击发送,将剪辑好的视频发给周哥,起身去厨房给思庄熬羊汤,按照思庄的要求,放了芫荽和小葱碎投递过去。
    看她吃的小脸红扑扑,林评自我鼓励道:
    “行,那我就再胜之不武一回,争取早日杀进咸阳城!”
    其实,林评并没有范雎想的那般伟大,他之所以答应和王龁的对战,是因为他终于发现,尽管思庄已经在秦兵大营里赢得了大部分人的真心敬佩,他们却没有得到任何能量。
    一点都没有。
    也就是说,能量的获得,只能由林评这个宿主去实现,身为系统的思庄做的再多,也无用。
    于是,在王龁与林评同时站在校场中央,四周被将领围的水泄不通,低等级士兵连个站的的位置都没有时,林评出于好心问了一句:
    “要不然,叫他们都回去罢?”
    王龁明白林评的意思,但他觉得林评多少有点自大。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见林评,这些天他从很多人嘴里听过对林评的描述,就连范相国也不能保持绝对的客观,将林评说的不似个人,游戏人间本领高强,却又对诸侯权贵不屑一顾。
    直到此刻这人真真切切站到他眼前,他才恍然察觉他们说的都对,却又都不对。这人身量高却清瘦,既没有剑客勃发的肌肉,也没有武人壮硕的身材。
    甚至手掌上连长期握剑该有的茧子都没有,倒是食指侧面有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与其说他是个顶尖剑客,倒不如说他是哪个王公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公子,公子异人都比他更像武人。
    嬴异人不知道他被鄙视了,站在祖父身后,眼神流露出满满的期待:
    “孙儿只听月姮说过一次便心驰神往,终于有机会见到了!”
    第37章
    出乎所有人预料, 林评和王龁将军之间的武斗,既没有你来我往的招数,也没有惊心动魄的生死瞬间, 甚至在范雎出面说了“开始”后, 几乎是眨眼之间,林评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而王龁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摁在地上, 使了吃奶的气力, 脖颈上青筋暴起, 眼球微微凸出,汗水从他额头上大颗大颗落下, 谁都能看出他用尽了全力, 可就是爬都爬不起来。
    好似一个被大人愚弄的三岁孩童,拼尽全力也无法与之对抗。
    战斗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方式结束,没有伤亡, 没有血溅当场, 又好像能听到谁的心轻轻碎了。
    林评再次笑眯眯出现在众人面前时, 还是那副清冷形象,只是这回谁都不敢小瞧他这幅单薄的小身板, 一个个离开前, 恭恭敬敬和他行了礼,后退三步才转身。
    秦王摆摆手, 让人将已经虚脱了的王龁搀扶下去, 笑着对林评道:
    “先生可愿随寡人前往咸阳城?”
    林评道:“不若等眼前的战争有了结论再说不迟。”
    别看这两天秦兵大营里风平浪静, 实际上廉颇已经带兵开往长平,企图发兵上党,从秦军手里将上党夺回去。
    秦王和范雎表面云淡风轻,实际面对廉颇, 两人心里不可能毫无压力,已经有先遣部队和廉颇发生正面冲突了,双方胜率一半一半。
    但总体而言,秦强赵弱,局势于赵军不利。
    就像林评一开始说的,最好在赵军反应过来前拿下长平,若不然,等赵军固守不出,长平依托地利,秦军想短时间内拿下,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林评每日进出主帅帐中,对局势一清二楚。
    好几次范雎主动询问林评的意见,林评都只安静做个听客,告诉范雎:
    “在行军打仗上,你和秦王才是行家,我就不做外行指导内行的讨嫌事了。”
    实际上,这段时间他带着嬴异人,在军营各处溜达,通过林评的介绍,他们很快和军中各级将领熟识起来,通过这些将领知无不言的讲解,林评和嬴异人快速掌握了军中如何换防,如何训练,军械管理,粮草管理,火头军做饭时辰,如何取水,如何安营扎寨等等问题。
    他们和将领们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和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在泥地里翻滚,骂脏话,互砍,嬴异人身上很快就没有了秦公子的影子,糙的像个几年没洗澡的军汉。
    可林评换了衣裳,依然是那个清冷的世外高人。
    不得不说,这段时日林评吃了很大苦头,或者可以说,这辈子他都没受过如此多的罪,毕竟他身体不好,家里人对他小心翼翼,恨不能建个温暖的花房将他养起来,哪敢让他和人拼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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