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应?你站在我床前做什么?”
    紧接着季无尧又想到,不是沈应站在自己屋子里,而是沈应将他打晕了带回来,他心里蓦的一沉,有些摸不清沈应的心思。
    啪嗒,珠子轻响,沈应走进了一步。
    床帘上挂着的流苏底部下垂着细小的水晶珠子,里面嵌了夜明珠,一步一亮,等到沈应走近时,床边四周都被照亮,泛着朦胧的光。
    季无尧觉得此情此景怎么看怎么诡异,不像是沈应做出来的事,倒像是小沈应做出来的事。
    可惜当那琉璃珠子的光芒落到沈应脸上,触及沈应那双没有多少情感的眸子时,如鼓雷声瞬间平息。
    是高高在上的檀珩仙君,不是他的沈应。
    季无尧动了动手腕,这才发现自己手腕被缚,脚腕也被禁制着,身上鬼气更是使不出来。
    他的心越来越沉,现在沈应要杀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沈应走进,借着朦胧的珠光瞧他,沈应身形高,额角几乎跟水晶珠子齐平,光线刺下来,季无尧看不清沈应的眼睛。
    但是一趟一站,自己在明,沈应在暗,他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他动了动手腕,嗤笑一声,“沈应,你这是发什么疯?”
    沈应指尖挑开床帘,定定的看了他半响,“别气我。”
    季无尧冷笑一声,嘲讽道:“我气你?那你还费这么大力气把我绑回来,你这不是给自己找气受。”
    沈应微微垂下身子,将搭在季无尧眼睛前的碎发拨弄到后面去,这才淡淡回应,“你再气我,我便划破了手指塞你嘴里。”
    季无尧气的想要打沈应一顿,不通人情,自以为是!可恶!粗鄙!
    他脸被憋的通红,又真的怕沈应再给他喝什么血,只好将脑袋撇到一旁去,眼不见为净。
    然后沈应又给他掰了回来,将他脑袋放正。
    季无尧:“……”
    沈应闭关把脑子闭傻了?
    他想要闭上眼睛但是又怕沈应又要发什么疯,索性恶狠狠的盯着他。
    但却似乎瞧见沈应眼睛弯了弯,很浅一瞬,浅到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那看来是自己眼睛坏了。
    季无尧瞪的眼疼,又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沈应要干什么,但是他真没精力跟沈应闹了。
    他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沈应伸出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
    随后他又感觉自己的腰封上的暗扣被人解开,坠在腰间的珠子落到床上,衣带被扯住一角抽离,腰间一松……
    “????!!”
    季无尧立马睁开眼想要起身,但却又被禁锢束缚住,他惊怒道:“你做什么!”
    他以往一点都不会多想,但是自从……自从小沈应在识海做了过分的事情后,他现在看见沈应扯他衣带就怵。
    沈应掌心隔着里衣按在他腰腹,见季无尧老是挣扎,只好抬眸解释,“我只是看一眼。”
    季无尧觉得自己脑门子一热,“你看……看什么?”
    沈应沉默半响,“我给你刻的那个……咒,消失了吗?”
    季无尧觉得可笑,“原来你还记得啊?”
    沈应抿唇,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每次他想要说的话,总能说成另一种样子。
    他又停顿了会,然后挑开季无尧的里衣。
    知道沈应要看当年的‘杰作’,季无尧摆烂了。
    白皙细腻的身躯暴露在朦胧光线下,沈应第一眼注意的是季无尧左心口上的朱砂咒印,很鲜红,在明显,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季无尧闭上眼睛,像是自虐般开口,“看到了?满意了吗?当年你为我刻下善业,望我重归善途,可我被上仙界追杀,九死一生。”
    “我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之后就会沦为被人宰割的鱼肉,可惜我数次死里逃生,如今看到我还活的好好的,你很失望吗?”
    空气中很寂静,半响都没有声音。
    季无尧闭上眼睛没看到,沈应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僵硬,脸色煞白失了血色,他指尖开始颤抖,若是季无尧睁开眼,便可看到向来冷静自持的檀珩仙君有多狼狈。
    沈应眼里带着痛楚,近乎慌张去拉紧季无尧的里衣,如此便能遮掩住那痛苦。
    他刚捏住季无尧衣襟,却忽的顿住了神色,他目光微凝,在季无尧的心脏处,有一道稍凹进去的伤疤。
    那久经不消的痕迹足以窥见当年伤势之重。
    沈应哑着嗓子,“你这块疤痕从何而来?”
    季无尧一愣,冷眸如刃,“檀珩仙君真是忘性大,这疤痕不是当年拜你所赐吗?”
    沈应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白的几近透明,没有丝毫血色,他脸上表情凝窒,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脸色实在是太过难看,很难想象沈应会有如此狼狈脆弱的一面。
    季无尧心口一酸,别过脸去,明明是捅在自己身上,怎么搞的像是自己把沈应如何了?
    沈应承受不住心里钝痛,他弯下身子,额角抵在季无尧肩膀,语气酸涩又沙哑,“不是我,季无尧,我从未想过要杀你,要杀你的人也不是我。”
    季无尧不想再跟他争辩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沈应眼角微红,他抬起脸来,“你信我吗?”
    信不信又如何?伤疤搁置在他身上,如此明晃晃的证据,也要睁着眼说瞎话吗?
    “我知道你不信。”
    沈应额角贴在季无尧的额头上,“但我可以向你证明。”
    季无尧眼眸睁大,沈应元神探出额外勾扯住他神魂,白光一闪,周围景色变换,再睁眼时,他跟沈应同时站上了二百年前的堕仙崖。
    第98章
    幽幽寒风撕扯着魂魄, 腊月冬雪覆地更添三分寒凉,久违的寒意仿佛要沁到骨子里。
    太冷了,这寒风几乎刻进了季无尧的灵魂印记, 冷的季无尧牙齿打颤。
    季无尧不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要证明一些事。”
    沈应的眸子遥遥望着远方,苍白面颊融于雪色, 唯有那双墨眸是一贯的黑,他微垂着脑袋看向身侧人,轻声询问,“你怕吗?”
    季无尧嗤笑一声, “都是过往, 有什么可怕的?”
    他并不害怕,只是厌恶,他厌恶自己落得如此境地,也厌恶自己无力反抗的糗态, 那些凝结在身上的恶意跟嘲讽,粘在身上,剐在心里。
    沈应侧着身子, 飘扬的雪落到他的发间, 如山间寒松, 云间明月, 季无尧站在后一点的位置, 扫了两眼便收回视线。
    恐瞧多了再生妄念。
    “来了。”沈应望着前方突然开口。
    季无尧刚想问什么来了,就看见沈应伸出指尖点在自己的眉心,“去吧。”
    去哪?季无尧一懵,然后就被沈应推了下去,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他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猛一抬手,有了实体。
    入目是一尘不染的白色锦靴,腰间坠的是淡蓝色流苏玉佩,腰侧的流霜剑泛着寒光,他伸出手指,捻了捻带着薄茧的指尖。
    他在沈应的身体里?沈应想让他看什么?
    下一瞬,身体的控制权消失,他忽的往前一跌,捂住自己心口,身上为何如此痛,衣襟前又为何沾着血?
    还没搞明白,就看到应如雪慌道:“沈应,快,来不及了,无尧逃出牢房,重伤长老,被人追杀,他们说……他杀了锦之……”
    他还没说完,这具身子一晃,紧接着拿了剑就要冲出去。
    “你去做什么。”
    应如雪拦住‘沈应’,“你不能去,外面都传季无尧杀了沈宗主,你身为沈宗主的亲传弟子,你去帮季无尧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你会被万人唾骂,还会被玄清宗逐出师门,你的名声,你在玄清宗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你当真要如此吗?”
    季无尧待在这具身体里旁观,只听得‘沈应’声音响起,
    “无碍,我执意如此。”
    他走的又快又急,季无尧眼睛一闪,就看到‘沈应’到了堕仙崖。
    相比于玄清宗的四季如春,堕仙崖的风可真冷,前面是一群人的背影,沈应收了剑,跌跌撞撞的向前奔去。
    灵渊长老拦住他,“檀珩!你为何来此?”
    ‘沈应’没有听清灵渊的话。
    他的眼睛怔怔望向前方,这一刻,季无尧透过沈应的眼睛,看到了二百一十三年前那个狼狈至极的自己。
    真惨,身上没了灵根,只吊着一口气,又经历了连桑城灭,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
    季无尧面无表情,近乎苛责的批判己身。
    灵渊劝诫,“沈应,你若是为你师尊报仇,你就呆在这,你若是因为旁的事,那就赶紧回去。”
    “不,我要见他。”
    ‘沈应’的声音很平静,但指尖却有些颤抖。
    季无尧感觉到了,他面无表情的想,沈应到底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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