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应如雪匆忙离开。
    地牢?季无尧脸色有些不好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地牢有多可怕,沈应怎么会去那?
    地牢里阴暗潮湿,带着腐朽的腥气,光阴昏暗压抑,只有一方巴掌大的小窗能窥见些光。
    沈应蹲下身子,捡起地上锁链,洁白锦衣上阵法流转,将侵近他身边的脏污荡开,他眉眼微敛,面无表情,周身泛着寒意。
    当年身受重伤的季无尧在这里待了整整五日。
    明明答应他说不会动季无尧,可等他回来后,看见的却是从问罪台上下来浑身是血再也不能拿剑的季无尧。
    没人知道他那一刻的心情,他想杀人。
    沈应掌心捏着铁链,身上威压遮掩不住,气势攀升,硬生生将那锁链掰碎。
    元清渡面色凝重,意要劝阻,“檀珩,你……”
    他刚上前一步,却忽觉旁侧有风,有人一掌推来,元清渡并未料及,他捂着心口退后两步。
    “别动他!”
    季无尧挡在沈应面前,手中珠子连接化刃,漆黑的珠子如同幽魂的眼,让人不寒而栗。
    他先是看了眼一脸惊讶的沈应,随后才抬眸看向对面的长老,“你们要做什么?”
    元清渡缓了缓神,随后抬起手,颤抖的指向季无尧,“你要做什么,啊?无法无天,你是怎么进来的!”
    季无尧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看着以往那些教习过他的长老,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笑话,见面不是打就是杀,他能给他们好脸色才怪。
    沈应起身,手掌搭在季无尧肩膀上,安抚道:“我没事。”
    季无尧面无表情转身,“这地方不待也罢,我要带你走,你走不走?”
    沈应轻拍了下季无尧的肩膀,“可以,但是要先等下。”
    他往前一步,站在季无尧身侧,手掌却没有从季无尧的肩膀上拿下来,俨然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这里能找到证据。”
    季无尧不解,“找什么证据?”
    “证明你清白的证据。”
    沈应指向一旁,季无尧才发现那里有一句干瘪的尸体,瞧那身上的穿着,是个长老。
    “灵渊?”
    “对。”
    元清渡看着前面二人一问一答,又瞧着沈应那堪称不雅的动作,只觉得两眼一黑,他当年就瞧见苗头,觉得季无尧肯定会把沈应带坏,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他重重咳嗽了下。
    季无尧转头瞧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撇了撇嘴,摇了摇头。
    元清渡又是脸一黑。
    周边站着的并非都是玄清宗的长老,有几个季无尧瞧着眼生,他往旁边看,有一个人看着熟悉。
    好像是云上宗的宗主,怎么到玄清宗来了?
    周云章站的不远不近,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季无尧收回视线,他往前走了一步,用脚踢了踢灵渊的尸体,语气嚣张,“你们看一千遍一万遍都找不到证据,有那时间倒不如来问我。”
    另一名长老皱了皱眉,“问你。”
    季无尧没过多的解释,掌心放到额间。
    “不行。”沈应握住他的手,眼里满是担忧。
    情景重现对神魂有损,怎么能让季无尧冒这般大的风险?
    季无尧笑了笑,然后双指并拢点在自己额角,他转回头去,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记得瞧清楚了,你们是怎么对不起我的。”
    季无尧闭上眼睛,磅礴的精神力几乎铺满整个空间,半空中聚起一个明亮的光团,像是一张画卷缓缓展开。
    众人愣住,外放神识竟能到如此地步,这季无尧是什么实力?
    画卷铺展,众人有些紧张。
    光里的景色在摇晃,那是季无尧在奔跑,他们借着季无尧的眼睛,现如今终于可以窥见二百年前真相一角。
    “季师兄回来了?”
    “季小师叔”
    “季师弟,这次又是第一?”
    周围人在跟季无尧打招呼,但是季无尧丝毫不停,只匆匆抬了抬手。
    “小师叔,跑这么快干嘛?”
    季无尧两步并三步上了台阶,匆忙转身道:“我要请假,我姐姐要成婚了。”
    “恭喜啊。”
    季无尧轻笑了下,语气雀跃欢快,“谢了,回来请你们吃酒。”
    他转过身子,步子跨的极大,两边景色倒退,季无尧跑过界石,跨上台阶,中泽峰身为主峰,半山腰是议事大殿,峰顶才是宗内祭祀的地方。
    自沈毅川接任以来,便在峰顶待着。
    “师尊师尊!”
    季无尧一路从峰底跑到峰顶,他拍了拍朱红殿门,而后推开,“师尊,我要请——”
    声音戛然而止,季无尧刚踏进去的脚步顿住,呼吸一窒,那地上躺着一具已经干瘪的了尸体。
    尸体的面孔已经凹陷萎缩,但是季无尧一眼就瞧出来那是当时跟他一起进内门的弟子。
    他脚步顿住,雷鸣般的心跳透过神识传到二百年之外,他缓缓抬起眸子,就看到沈毅川披散着头发,面上表情有些痛苦,在他身后,是一团几乎凝实了的黑雾。
    朱红大殿殿门轰然合拢,沈毅川跪倒在大殿中央,他眼眸赤红,身后的黑雾越发诡异,在往后,殿内高耸的雕像单手执剑,神色悲怜的看着殿内。
    季无尧哆哆嗦嗦开口,“师……师尊……”
    沈毅川抬眸看向他,身后的黑雾忽的散了,像是没有出现过一般,“无尧,怎么冒冒失失的?你刚刚说要做什么?”
    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沈毅川,季无尧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
    沈毅川停了下来,面色不虞。
    季无尧失声道:“你不是我师尊!”
    沈毅川淡淡掀起眼帘:“过来。”
    季无尧掌心握住剑柄,拔剑出鞘,对准了昔日教导自己的师尊。
    “破妄?”
    沈毅川身子一闪出现在季无尧跟前,面色阴沉,“我亲手教你练剑,你要拿剑对付我?”
    季无尧握着剑的手有些抖,“你不是。”
    沈毅川的手搭在季无尧的肩膀上,他想要开口说什么,脸上表情却扭曲一瞬,另一道声音响起,“季无尧,杀了我!”
    紧接着,在两人都来不及反应的同时,他紧抓着季无尧的手,往上狠狠一撞。
    破妄剑剑身穿透沈毅川的心脏,温热的血迹溅了季无尧半张脸,他惊恐的看着极速失去生息的师尊。
    沈毅川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季无尧,好孩子。”
    手掌垂下,温热血迹变得冰冷,血滴从额头滴落到眼睛里,视线变得刺红一片,季无尧缓慢抬头,殿中那座高达数十米的雕像居高临下的跟他对视,肃穆庄严,威势厚重,是这一场弑师行为的唯一见证者。
    季无尧耳朵嗡鸣,听不清殿外的脚步声。
    “我们可以一起去添妆,人多了热闹……”
    “给季无尧一个惊喜……”
    砰,朱红殿门被人打开,季无尧血液冰凉,剑柄被血液浸湿变得黏腻发冷,他后知后觉松了手,却只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叫喊。
    “爹!”
    第105章
    季无尧恍惚的被人推开, 眼前的一切都成了血红的模糊影子。
    他抬手手上是黏腻是血渍,他张口鼻尖里又满是血腥,刺目的鲜红是他铁定的罪证, 他引以为傲伴他多年的破妄剑就插在师尊心口。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可喉咙却惊慌的发不出声响, 他费尽力气,挤出一道气音,“不……不是我……”
    沈天祁面色呆滞的抱着他父亲的尸身,一遍又一遍擦拭他父亲身上的血迹, 明明说好历练回来让父亲刮目相看的, 却没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爹,你看看我,我都成金丹了,还杀了妖兽, 你看……你看这是我的战利品……”
    他急忙拿出装着妖丹的布袋,手指哆嗦着打开,却没有力气, 妖丹滚落一地四处散开, 粘上了血渍黏腻一片。
    季无尧抬眸, 沈天祁抱着沈毅川的尸身痛苦, 沈应站在其身后一脸痛色, 应如雪看着这混乱的一切有些呆滞。
    良久,应如雪指着地面,“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无尧张了张嘴,心底的情绪压的他想要干呕,他摇了摇脑袋, “不是……信我……”
    “狡辩!”
    沈天祁恨恨起身,眼眸赤红,“信你什么?众目睽睽亲眼所见,你要怎么辩解!你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季无尧心脏痛的要命,他站起身,手忙脚乱解释,“有一具干尸,师尊身上有东西,我亲眼所见……”
    他说的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他慌忙指向干尸所在的位置,却恍然发现……殿内只有沈毅川那一具尸体。
    “怎么会没有?”季无尧懵了。
    殿外涌进一群人,一时间殿内无从落脚,惊呼声哀寂声混乱成一团。
    季无尧恍然抬起了脑袋,隔着混乱的人群跟沈应对视,那双墨眸里带着怔然跟痛苦,季无尧不敢再看,害怕那里面也盛满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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