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衍身上有伤,应付得有些吃力。
    他本就不是叶渐尘的对手, 上次刺杀事先准备良久都不能伤及叶渐尘分毫, 更何况现在。
    “叶宗主这是何意啊。”
    叶渐尘目光如剑。
    “让你看看你和天下第一之间差了多远。”
    霆阆在一旁看懵了。
    原来叶渐尘这是记仇,不,不对, 这应当说是吃醋了, 不过吃醋也不算恰当, 这应当是争风吃醋不成后恼羞成怒。
    以前真不知道自己的小师弟居然有这么多的小情绪。
    与印象中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同, 现在这个更鲜活。
    不过一直打下去也不是办法。
    花不衍的状态确实很糟。
    “好了不闹了。”
    隔了这么许久, 霆阆劝人的法子还是跟从前哄小孩儿的法子一样。
    不过确实很受用。
    叶渐尘立马收了剑。
    不过收剑前刻意划开了花不衍的衣襟。
    霆阆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一旁的山葵倒是看见了, 冲着叶渐尘翻了个白眼。
    在他们妖精界,这种行为一般是争夺领地争夺配偶权的时候才会有的。
    夜深之后, 霆阆在屋里起了个炭火。
    郁儿和浩儿再怎么样本性也还是个动物, 和山葵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接着山葵竟还自告奋勇地带着他们去不远处的湖边去了。
    屋内的炉火旁只留下他们三人。
    在讲完踏月阁发生的事情之后,三人围坐在炭火旁, 非常默契地相互间保持着沉默。
    气氛极其的微妙且尴尬。
    最后还是霆阆的红薯都快烤糊了, 闻着糊味了,才缓过神来, 他们三人已在这屋中坐了几个时辰了。
    看着黑黑的红薯,霆阆已然没有了吃的欲望,拍了拍手上的灰说道:“行了,干坐着算什么事儿啊,都歇着吧,尤其是少阁主,你的伤怕是得好好养着,一日两日好不了的。”
    然而这句话说完,三人却是谁也没动。
    犹豫了半晌,花不衍说道:“明天我回一趟闲月城。”
    “嗯。”
    霆阆并无意见,他本身也是这样想的。
    吴管事最后说的那些话在刚刚一遍遍地在他的脑子里倒来倒去,就是想找出些线索来。
    但是霆阆却偷偷地打量了一番叶渐尘的反应。
    叶渐尘神色平淡,向火盆里添了把柴。
    -
    夜晚,霆阆一个人悄悄地敲了敲花不衍的房门。
    果然,花不衍还未睡。
    门一开从屋子里传来一股很浓的药味,床上被褥整整齐齐,桌上摆着越骨笛。
    花不衍见霆阆来找他,有几分惊讶,倚着门框,故意扯了扯自己的衣裳,说话带着几分熟悉的调调,“前辈半夜来房中寻我,很容易让晚辈误会的。”
    “最主要,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晚辈可真是斗不过你身边的那一位,这点自知之明晚辈还是有的。”
    霆阆笑了笑。
    花不衍还有心思跟他说玩笑话,想来状态是渐渐好转了。
    虽然闭着眼睛都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在刻意掩饰,不过这总好过一直消沉。
    霆阆明白,花不衍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更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
    “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句话。”
    “前辈指教,不衍听着就是。”
    “明天去闲月城里,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最好避着我还有叶渐尘去做。”
    这话说得奇怪。
    “前辈这话的意思……”花不衍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前辈这是……信不过叶宗主?”
    “不光是我,你也信不过不是吗。”
    刚刚在楼下三人围坐在炭火旁的,花不衍讲述一路发生的事情之时,什么都说得清楚,唯独隐去了吴管事话中的“灵珠”二字。
    事关灵珠,而叶渐尘此前是唯一一个能接触到灵珠的人,这事情绝对不可能跟他一点关系也无。
    花不衍或许相信霆阆,但是他绝对不可能完全相信叶渐尘。
    不过这话从霆阆的口中说出,倒真出乎了花不衍的预料。
    “我还以为,叶宗主和前辈之间……”
    “不是你想的那般,不过也不是你想的那般。”
    霆阆这两个“那般”的语气不同。
    这意思在说,霆阆与叶渐尘之间并不是花不衍想象的那种关系,但是也并不是相互猜忌相互提防。
    “我还以为,有什么事情,前辈会找叶宗主问个清楚。”
    的确,正如叶渐尘一直回避着和霆阆的过往一样,霆阆也一直回避着所有有关于灵珠的事情。
    他同叶渐尘讲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却没有一件是在“那件事”之后的。
    “有些事情,我问,他一定会告诉我,但是却不一定是我想要的答案。”
    花不衍借着些许的烛光仔细地打量着霆阆的那张脸,霆阆天生眼角就带着笑,暧昧的暖光打在他的脸上,更带着几分说不清的风情。
    那种感觉,让花不衍有些看不透。
    “前辈说的这话,不衍有些不太明白。”
    “没什么不明白的,关于灵珠的一切事情我都不会去问他,或许我查到一半发现事情不是我想看到的那样,我就不查了,随便找一个什么别人不能找到我的地方,种种田养些什么猫啊狗啊,一被子安安分分再也不折腾。”
    霆阆丢下这句话就走了,他怕自己说多了,自己也绕不回来。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之前还在跟山葵说,他绝不能辜负无情崖的人,如今又说自己或许坚持不下去。
    这话听起来自己都觉得恨。
    恨自己摇摆。
    恨自己患得患失。
    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坚定的人。
    他想把将一切查得清楚明白。
    他想要曾今欺他辱他的人,都尝尝那被人欺辱的滋味。
    他想让那些曾经负他的人,都尝尝那被人排斥的滋味。
    可是他又害怕,他顺着这条线走啊爬啊,折腾的浑身都是伤,终于拽到了这条线的这一头,可是一抬头却发现,拽着这一头的人,居然是叶渐尘。
    那他可就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大概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
    或许明日又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呢。
    又或许,明日他就把一切都想起来,也就不再有这些烦恼了。
    当年霆阆并没有盗走灵珠。
    这世上有两颗灵珠,一颗在玄鉴宗,一颗在无情崖。
    可是从某一天开始,玄鉴宗的那颗灵珠蕴含的灵力却在日益衰退。
    灵珠乃洞天仙府的立根之本,没有灵珠,灵界千万座灵山就会在一夜之间化为荒芜。
    终于在某一日,灵界的修士们踏上了极北的土地。
    -
    这世上就是有事情这样的巧,他霆阆纠结摇摆的时候,叶渐尘同他遇见的是一样的事情。
    入定时心绪不宁极易走火入魔,所以今晚叶渐尘一直躺在床上。
    霆阆没有问起多年前的事情,他也就没有再提。
    世上的感情本不应该存在隐瞒与欺骗。
    他知道,只要他把所有的事情告诉霆阆,无论怎样,霆阆都还会是他最亲近的人,
    可是有些事情总会在暗处生下根来。
    他会说,但不是现在。
    -
    玄鉴宗内。
    风吹开了窗户,一只箱子瞬间出现在了顾秋允的桌上。
    顾秋允没有抬头,甚至手下的动作也为停下。
    “你又放肆了,星儿。”
    “这是陆岛主送来的,陆岛主问,他的夫人何时能醒过来。”
    “我说了,这件事急不得。”
    星儿从暗处中走出,将刚刚被风吹开的窗户轻轻合上。
    “属下是这般打发他的。”
    “还有别的事情么。”
    “有,闲月城清理干净了,可是姓花的那个私生子的命灯却没有灭。”
    顾秋允拿笔的手顿了一下。
    “那个……我记得,是叫花不衍吧。”
    “是。”
    “不必理睬,一个没什么能耐的小毛孩罢了,闹不出什么大动静,倒是宗主那边到现在也没寻到一点消息吗。”
    “没,属下能力有限,打探不到宗主的一丝踪迹。”
    顾秋允挥挥手,“算了,最该担忧的不是他,不过话说回来,宗主这位置可不好当,他一个人一抗就是几百年,当真是不容易了。”
    说完顾秋允收起了笔。
    在他的面前是一副画,画上的是一个青衣男子,男子持剑临风,风姿斐然,倜傥风流。
    “你看我这画儿,还好看吗?”
    “属下看不懂。”星儿的回复很平淡。
    “霆阆啊霆阆,这么久不见你我是真的想你了。”顾秋允这话是对着画中人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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