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青昙哼了一声,从腰间拿下一朵酢浆草,“给你带的。”
    谢辛辛指着自己:“我?”
    边青昙别开眼睛:“上次见你,似乎挺爱吃的。”
    谢辛辛:“其实也还好……”
    边青昙又拿出一朵,“不够还有。”
    谢辛辛才把后半句咽了下去,心道如今才真真见到什么才叫嘴硬心软。再看边青昙,哪怕她将三人冷嘲暗讽个遍,也不再觉得她乖戾刻薄,反倒觉得有了几分亲切的稚气。
    她当日给粥羹里下的,不过是自己没用完的玉肌香。赵都云给的东西不知是什么虎狼之药,她虽气陆清和时而调风弄月,时而像个木头,但也不致要依赵都云的话害死他。
    玉肌香也是毒,马南春的银针一落,自然也会变黑。等他验完毒之后,谢辛辛再将剩下的解药溶于汤内。
    于是,陆清和同时服用了玉肌香和解药,先藏在玉春楼中,等马南春离去后再自行离开。
    唯一的问题,便是下药之后,怎么让马南春亲眼看见尸体。
    所幸马南春对赵都云用的什么药也一无所知,她只好拜托边青昙从范家的安济堂借用了一具病死乞丐的尸体,涂黑了脸,换成陆清和衣服丢在厢房内。
    对马南春,只消解释说是毒效所致,面目瘀紫,看不出原貌。
    谢辛辛顺从地嚼着草叶,“谢谢你。”
    “这不是我想到上回你说得话在理么?赵都云对你这里没有戒心,所以反而安全些。他白天在你这里藏两日,我保证,晚上不会有人留在这里的!我们晚些便要出门,有事要查。”
    刘宛关切地问:“晚上?查什么?辛辛,你晚上本就缺觉,别太劳累了。”
    谢辛辛道:“说不清楚。总之是一件大事,宛姐姐你别担心,我……”
    她嘴巴扁了扁,虽不情愿,却不得不用这话安慰她,“陆清和同我一起,我不会有事的。”
    在去云京之前,她总想去看一看,邓船工所言打捞出来的木桶里到底是什么,和宣王府里的奇怪货物是否有关系。
    第54章 救江水
    虽然一伙人挤在了边青昙的家里,但边姑娘素来喜欢清净,又牙尖嘴利,如今谢辛辛一行人又有求于她,谁也不敢惹恼了她。
    因而眼看着入了夜,院子中还是静得连叶落之声都听得清。
    入夜之后,谢辛辛与陆清和便打算去码头附近去和船工接头,亲眼见见那船工打捞上来的木桶。
    根据描述,这些木桶和谢辛辛在宣王府中见过的应该是同一个样式,怎么想都是宣王府的阴私。陆清和有心要查上一查,为此假死,也是顺水推舟,正好掩过宣王府耳目。
    陆清和咳了两声,拈起话头。
    “说起来,这几日,我和阿凤白天不曾外出,”他将热茶轻轻放在谢辛辛的手边,问她,“外面有什么消息没有?”
    谢辛辛头也不抬,“别吵我,对账呢。”
    “才从找钱庄的老板把账本拿回来。但前些日子我不在楼中,这账本缺了好几日的数目,我得把账都算明白了,才好把账本交到你手上不是?”
    边青昙不经意搭话道:“还真有件新鲜事。”
    “昨日我和刘宛娘子去集市上买药材,正巧看见解试放榜。”
    谢辛辛算完一月的账,左右手拿着算盘将其上下一震,珠子噼里啪啦的归了位。她偏头想了想,道,“怪道上回在玉春楼前经过好些书生,原是赶考去的。”
    边青昙嗯了声,“刘宛娘子看了张出去的榜,说上头有你们的熟人。”
    谢辛辛:“熟人?”
    刘宛接话道:“就是郑家那个大公子呀!”
    “他先头来玉春楼找过辛辛的麻烦呢。看着不学无术的,未想到高中了解元,这下竟成郑举人了!”
    谢辛辛惊得手一抖,毛笔被她手臂推动,在书缘上落下一道墨痕。
    谢辛辛张大嘴巴:“郑瑾瑜?举人?”
    她拿算盘掩了脸,看向陆清和,咋舌道:“孟知监和那郑家的姑姑是真行啊,连郑瑾瑜都能教化了。”
    陆清和笑了笑:“大器晚成,大智若愚,也是有的。可贵的是,他有一颗赤诚之心,若能为官,也是造化。”
    似乎有些道理。
    懵懂之间,谢辛辛倒是想到,徐明庚那样的人都能做官,郑瑾瑜不比他强多了?
    这厢陆清和早换好了轻便的衣服,只等她盘完了账,几人就准备去码头找邓船工。
    依旧是阿凤驾车开路。陆清和坐在车上,留心观察着小掌柜。
    好像是从几日前,他就不知不觉习惯了看谢辛辛的脸色说话。也许是他怀疑谢家一案的确有父兄的手笔,也许是他不再提娶她的事情,总下意识地觉得愧疚。
    谢辛辛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奇怪。
    自她帮助陆清和暗度陈仓,躲开了宣王府的视线,她就再也没有缠过陆清和一回。
    好像随着陆清和这个人在明面上的消失,那个逗弄他、调戏他的谢辛辛也消失了。
    两人便顿时换了角色似的。陆清和总是看着她,寻机会和她说话。而谢辛辛则是爱搭不理,也不再说什么去云京嫁给他了。
    一个话多了起来,却像是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话少了很多,倒像是往前逼进几分。攻守转换,然而这攻守之间各自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二人就这样心照不宣,谁也不再提喜不喜欢的事情。
    陆清和就这么看了她一路,终于觉得她面色和缓些,想要开口和她介绍一下北瑛王府:
    “待到云京……”
    阿凤:“公子,到邓大哥家了!”
    陆清和:“……”
    陆清和:“知道了。”
    谢辛辛本来也懒得听他说什么,也不等人扶,自己撩开帘子跳下了车。
    双脚落在坚硬的泥土上,她鞋子是金罗软绢缝成的,薄薄两块布,一点儿缓冲也没有,乍一落地,疼得她眼冒金星。
    也不知道哪来的骨气,她嘶了一声后愣是没找人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两步,拧着脚踝看眼前的小破院子。
    门口的熟人正在等他们——几根木棍用芦苇扎成扁扁的一块木板,就成了小院的门。
    眼熟的船工搓了搓手,窘迫道:“姑娘,公子,不好意思,我这地方就是旧了点……本就是初春不让开船的时候,勉强落个脚用。”
    他领着人走进房中一个角落,把地上铺的茅草踢开,露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窖门。
    “东西都在里面,”船工搓了搓手,“我一看清是什么,吓得魂儿都没了,也不知交给谁好。这不,想到公子您之前亮过一个北瑛王府的腰牌,想着您或许有法子处置。”
    说着他就退了出去,“我码头上还有货没卸完,我得先去干活儿,您几位请便就行。”
    阿凤单手将窖门提起来,见其中堆放了两三个木桶,遂气沉丹田,双臂合抱酒桶,“嗬”地一声——
    木桶像是很有份量,身形还不如成年男子的阿凤抱将起来还有些吃力,眼看着木桶在他手中颤巍巍地动了动,陆清和与谢辛辛忙从两边各自帮了一把手。
    才勉强从窖中提将起来,一个没扶稳,木桶哐当砸在地板上。受潮已久的桶盖骨碌碌滚了下来,桶中的东西便稀里哗啦一阵响动。
    才听到这声音,陆清和眉间一蹙,立刻伸手去探,竟然从中抽出一把剑胚。
    剑胚是银黑色的,黯然无光,显然是未经锻造的生铁。
    谢辛辛蹲下身,跟着往桶里看了看,同样暗淡的长剑剑胚,还有十余把。
    “兵器?”她迟疑出声。
    陆清和将她扶起来,问她:“那日你在王府里见到的货物,可与这些酒桶形状相似?”
    谢辛辛想了想:“差不离。其中货物相碰的声音清脆,多半也是铁器。”
    陆清和沉默须臾,才道:
    “若这箱东西果真是运往宣王府的,那宣王府私运兵器,此事非同小可。”
    谢辛辛吓得后退两步。
    她虽然好奇赵都云究竟谋划着什么,可也没想牵扯进这么大的一件事来啊!
    她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出口却有些结巴,“私运兵器……一般来说,是,是准备做什么?”
    陆清和只是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她便知道事态不会比自己猜想得更轻。
    陆清和摸索着未经打造的剑,“铸私兵,养私军……”
    “宣王,恐有不臣之心。”
    谢辛辛拔腿就走。
    阿凤敏捷地拉住她的衣角:“谢掌柜,你干什么去!”
    谢辛辛:“这话我就当没听过,改日宣王府要杀人灭口,你们就说今天没见过我……”
    陆清和哭笑不得,一把将她拉到身侧:“我在外已是身死之人,他要灭谁的口?”
    谢辛辛想了想,说也对,又道:“那你要怎么处置这些东西?我的意思是……莫要连累这位船工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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